第二章 大好頭顱(第3/6頁)

“你不敢!”

“不是不敢,是不能。”

“為什麽?”

“因為我這把劍不是用來對付你的。”小高用一種非常客氣的態度說,“因為你還不配。”

孫通的臉色還是沒有變,可是眼睛裏卻忽然布滿了血絲。

有很多人在殺人之前都會變成這樣子。

他的手已經垂下,握住了放在凳子上的劍柄。

小高卻已經站起來,轉過身,準備走了。如果他想要出手時,沒有人能阻止他;如果他不想出手,也沒有人能勉強。

但是他還沒有走出去,就已聽見一陣奔雷般的馬蹄聲。

蹄聲中還夾雜著一種很奇怪的腳步聲,只有穿著釘鞋在冰雪上奔跑時才會發出這種腳步聲。

他剛分辨出這兩種不同的聲音,就已經看到一騎快馬飛奔而來。

馬上的騎士滿面髯,反穿一件羊皮大襖,衣襟卻是散開的,讓風雪刀鋒般刮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他一點都不在乎。

後面還有一個人,腳上穿著雙油布釘鞋,一雙手拉住馬尾,另外一只手裏卻挑著根竹竿,把一個麻布袋高高挑在竹竿上,跟著健馬飛奔,嘴裏還大聲呼喊著:“楊堅的人頭就在這裏,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馬上人縱聲大笑,笑聲如獅吼,震得屋檐上的積雪一大片一大片地落下來。

小高當然不走了。

他從未見過朱猛,可是他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必定就是朱猛。

除了“雄獅”朱猛外,誰有這樣的威風?

他也想不到朱猛怎麽會忽然在這裏出現,但是他希望孫通讓他們過去。

因為他已經看見了朱猛手裏倒提著的一柄金背大砍刀。

四尺九寸長的金背大砍刀,刀背比屠夫的砧板還厚,刀鋒卻薄如紙。

孫通還年輕。

小高實在不想看見這麽樣一個年輕人,被這麽樣一把刀斬殺在馬蹄前。

可惜孫通已經出去了,帶著一片雪亮的劍光,從桌子後面飛躍而起,飛鳥般掠出去,劍光如飛虹,直取馬上朱猛的咽喉。

這一擊就像是賭徒的最後一道孤注,已經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了出去。

這一擊是必然致命的,不是對方的命,就是自己的命。

朱猛狂笑:“好小子,真有種。”

笑聲中,四尺九寸長的大砍刀已高高揚起,刀背上的金光與刀鋒上的寒光,在雪光反映中亮得像尖針一樣刺眼。

小高只看見刀光一閃,忽然間就變成了一片猩紅。

無數點鮮紅的血花,就像是焰火般忽然從刀光中飛濺而出,和一片銀白的雪色交織出一幅令人永遠忘不了的圖畫。

沒有人能形容這種美,美得如此淒艷,如此殘酷,如此慘烈。

在這一瞬間,人世間所有的萬事萬物萬種生機都似已被這種美所震懾而停止。

小高只覺得自己連心跳呼吸都似已停止。

這雖然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可是這一瞬間卻仿佛就是永恒。

天地間本來就只有“死”才是永恒的。

奔馬飛馳未停,釘鞋仍在奔跑,跑出去二十余丈後,孫通的屍體才落了下來,落在他們的人和馬後面,落在像那柄大砍刀的刀鋒一樣冷酷無情的冰雪上。

然後那千百點血花,才隨著一點點雪花落下來。

血花鮮紅,雪花瑩白。

奔馬長嘶,人立而起,穿釘鞋的人也飄飄飛起。

朱猛勒馬,調轉馬頭小步奔回,釘鞋就像是一只紙鳶般掛在馬尾上。

道路兩旁的青衣人,雖然已經拔出了腰刀,他們的刀鋒雖然也和朱猛的刀鋒一樣亮,可是他們的臉色和眼色卻已變成死灰色。

朱猛又大笑。

“你們看清楚,老子就是朱猛。”他大笑道,“老子留下你們的腦袋,只因為老子要你們用眼睛把老夫看清楚,用嘴巴回去告訴司馬和卓東來,老子已經來過了,現在又要走了,就算這裏是龍潭虎穴,老子也一樣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他大喝一聲:“你們還不快滾?”

青衣人本來已經在往後退,聽見這一聲大喝,立刻全都跑了,跑得比馬還快。

朱猛本來又想笑的,卻還沒有笑出來,因為他忽然聽見一個人嘆著氣說:“現在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像孫通那麽不怕死的人實在不多。”

04

小高已經坐下,就坐在孫通剛才坐的位子上,而且還把孫通剛才拔劍時跌落的劍鞘撿起來,放在桌上,和他自己那柄用粗布包住的劍放在一起。

他沒有用正眼去看朱猛,可是他知道朱猛的臉色已經變了。

然後他就發現朱猛已經到了面前,高高地騎在馬上,用一雙銅鈴般的銳眼瞪著他。

小高好像沒有看見。

他在喝茶。

杯子裏的茶已涼了,他潑掉,再從壺裏倒了一杯,又潑掉,因為壺裏的茶也是冷的,可是他居然還要再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