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神 魚(第4/5頁)

這時麻雀剛數到十三。

數到五時,他的聲音已嘶啞。數到十三時,他安排在長街上的四十七個人已經全都倒了下去,就算還活著,也只能躺在地上掙紮呻吟。

呂三和麻雀好像也不能動了,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個骨節好像都已麻木僵硬。

那些看來已經略有醉意的酒客之中,忽然有個人脫下帽子來向小方微笑行禮,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黑臉和一口雪白的牙齒。

小方也向他微笑答禮。

呂三慢慢地從胸口裏吐出一口氣,轉臉問小方:“這個人是誰?”

“是一個本來已經應該死了的人。”

小方道,“我本來以為他已經死在拉薩城裏。”

“你認得他?”

“我認得。”

小方道,“他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自從加答向他獻出哈達的那一刻,他們就已是好朋友。

呂三又問:“你剛才就看見了他,知道他們也已有了準備,所以你才故意逼麻雀出手?”

小方承認。

他不但看見了加答,還看見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他絕對信賴的人,一個身經百戰、戰無不勝的人。看見了這個人,他就知道麻雀必將慘敗。

現在這個人已經從長街上的人群中走進了這家酒樓,小方已經聽見了他上樓時的腳步聲。腳步聲緩慢而沉重,就好像故意要讓呂三聽見。

呂三和麻雀都聽得很清楚,也算得很清楚。

能計劃這次行動,將每一個行動、每一個細節,都計劃得如此完美的,只有兩個人。

“來的這個人是誰?”

呂三問,“是班察巴那,還是蔔鷹?”

小方的回答和呂三片刻前對他說的話同樣冷酷。

“不管來的是誰,這次你都完了。”

小方說道,“你已經徹底完了。”

呂三看著他,眼中忽然露出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忽然問小方:“你知道我是誰?難道你真的相信我就是呂三?”

“難道你不是?”

“我不是。”

“不是?你是誰?”

“是他。”

呂三忽然退縮在一旁,指著麻雀大喊:“他才是真的呂三,我只不過是他的幌子,你們千萬不要找錯人!”

樓梯上的腳步聲忽然停頓,麻雀的身子已如飛鳥般躍起。

他的輕功絕不比傳說的差。幾乎完全沒有做一點準備的動作,身子就已飛鳥般掠起,往臨街的那排窗戶猛躥出去。

小方明知他要走,還是沒法子阻止他。

只要他的身子一掠起,世上就很少有人能阻止他了。

——是很少有人,不是絕對沒有。

忽然間,弓弦驟響,金光閃動,炫人眼目。

閃動的金光還留在小方的瞳孔間,他就已聽見了一聲慘呼。

等他的視力恢復正常時,麻雀已經像只烤透了的麻雀般釘在窗框上。

釘在他身上的,當然不是那種烤麻雀用的竹簽。

釘在他身上的是五根箭。

堅利如金、溫柔如春、嬌媚如笑、熱烈如火、尖銳如錐的五根箭。

箭羽上有痛苦之心,箭鏃上有相思之情,百發百中的箭。

五花箭神的五花神箭。

班察巴那又出現了。

從來沒有人知道他什麽時候會走,也沒有人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出現。

他的五花神箭不但遠比小方想象中更準確迅速,也遠比傳說中更神秘可怕。

但是,就在他的神箭離弦的那一瞬之間,那個自稱不是呂三的呂三也不見了。

酒樓的地板是用堅實的柚木鋪成的,呂三本來已退縮到一個角落。

就在弓弦聲響的那一瞬間,這個角落的地板忽然翻開,翻出了一個洞。

呂三落了下去。

他一落下去,翻板又闔起。

——這個人就是真正的呂三,麻雀才是他的替死鬼。

小方並沒有被人騙過,班察巴那也沒有。但是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們都難免要將注意力轉向麻雀。

呂三就把握住了這一瞬間的機會。

五花箭神的五花神箭射的如果是他,他未必能走得了。但是他已經算準,在剛才那一瞬間,班察巴那選擇的第一個對象一定不會是他。

他算得極準。

班察巴那非但臉色沒有變,連眼睛都沒有眨。因為他算準呂三還是逃不了的。

這酒樓四面都已被包圍,呂三落到樓下,還是沖不出去。

只可惜每個人都難免有算錯的時候。

班察巴那畢竟不是神。他是人,他也有錯的時候,這次他就錯了。

班察巴那這次埋伏在長街的人,除了加答外,小方都沒有見過。

這些人遠比以前蔔鷹手下的那些戰士更兇悍,更勇猛,更殘酷,更善於偽裝。

小方從未見過他們,因為他們都是班察巴那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秘密訓練出來的。訓練的方法遠比哥薩克和果爾洛人訓練他們的子弟更嚴格,更無情,也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