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找的不是你(第4/4頁)

這一刻正是痛苦與歡樂交替的時候。

這一刻,也正是人類良知復蘇,悔恨初生的時候。

在這一刻,小方已完全清醒。

燭淚已幹,燈已滅。用松枝粗紙糊成的窗戶已漸漸發白,蒼白。

小方的心也是蒼白的。

——趙群是條好漢,甚至已經可以算是他的朋友。

——蘇蘇是趙群的女人,是趙群不惜犧牲一切都要得到的女人。

現在蘇蘇卻在他身畔,他仍可感覺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體溫以及她激情平復後那種溫柔滿足的寧靜。

那種本來總是能令一個男人,不惜犧牲一切去換取的愉快和寧靜。

現在小方卻只希望能毀掉這一切。他不能。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能逃避,也不能推拒。

是自己造成的,自己就得接受。不管自己造成的是什麽都得接受。

窗紙發白,四下仍然寂無人聲。

——趙群為什麽還沒有回來?

——趙群回來了怎麽辦?

這兩個問題同樣都是沒有人能夠解答的。

——如果趙群回來了,是應該瞞住他?還是應該向他坦白?

聰明人一定會說:

——瞞住他。如果他不知道這件事,大家的心裏都會比較好受些。他仍然可以和蘇蘇在一起生活,也許還能生活得很愉快。

如果小方也是個聰明的人,他一定會這麽做。但他從來都不想做聰明人。

有時他情願笨一點,也不願太聰明。

蘇蘇也醒了,正在看著他。眼中的表情也不知是痛苦,是悔恨,是迷惘,還是歉疚?

“這不能怪你。”

她忽然說:“他逼我喝的是銷魂胭脂酒,呂三也不知用這種酒毀掉了多少個女孩子的清白。”

“呂三?”

小方不能不問:“那個人也是呂三的屬下?”

蘇蘇點頭,伸手入枕下,摸出樣東西,緊緊抓在手裏,過了很久才攤開手掌。

她手裏抓住的是一只金手,一只很小很小的金手,遠比小方以前看過的小得多。呂三的屬下,無疑是用金手的大小來分階級的。金手越小,階級越低。

那個野獸般的大漢只不過是呂三屬下一個小卒而已。

“他也是那五個人其中之一?”

小方立刻問:“陽光就是被他們擄走的?”

蘇蘇點頭嘆息:“我始終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綁走她,卻沒有綁走我?”

她自己解答了這問題:“也許他們又把她當作了我,也許他們要找的本來就是她。反正呂三所做的事,總是讓人摸不透的。”

小方沉默。

蘇蘇忽然改變話題,忽然問小方:“現在你是不是要走了?”

小方仍然沉默。

“如果你真的要走,要去找呂三,你用不著顧忌我。”

蘇蘇勉強笑了笑,笑得令人心碎:“我們本來就不算什麽,你要走,隨時都可以走。”

小方是真的要走了,但是他又怎麽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不管這件事是誰的錯,不管他們之間以後會怎麽樣,她都已變成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已無法推拒逃避。

蘇蘇忽又嘆息:“不管你能不能找到呂三,你都一定要走,非走不可。”

“為什麽?”

“因為現在呂三手下已經有很多人都能認得出我了。”

因為現在她臉上的藥物已被酒洗掉,已經恢復了她本來的面目。

“所以你一定要離開我。”

蘇蘇道:“不管怎麽樣,我都不願連累你。”

在這種情況下,她顧慮的居然還不是她自己。小方忽然覺得心裏有點酸酸的,過了很久很久才能開口:“我們一起走。”

他說:“你帶我去找呂三,你一定能找得到他。”

“能找到他又怎麽樣?”蘇蘇苦笑,“去送死?”

她又問:“你知不知道呂三屬下有多少高手?”

小方知道。

他不怕死,可是他無權要蘇蘇陪他去送死。誰都無權主宰別人的生死命運。

但是蘇蘇卻忽然捉住了他的手,忽然說:“我們走吧,現在就走。”

“走?”小方茫然問道,“走到哪裏去?”

“隨便到哪裏去!”

蘇蘇又開始激動地說道:“我們可以去找個沒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躲起來。忘記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小方閉著嘴。

蘇蘇忽又嘆息:“我知道你一定想問我,是不是也能忘記趙群?”

她反問小方:“你以為我現在還有臉見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