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劍穿心(第4/4頁)

在你已經快熱死的時候,遠處的雪峰依然在望。

只有在這裏,你才能看見這樣的奇景,那麽就算你不是藏人,你也應該能了解,藏人的思想為什麽會如此浪漫,如此神秘,如此空幻。

這種思想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造成的,經過了千百代浪漫、神秘而美麗的生活後,其中當然會產生許多神話。

其中最浪漫、最神秘、最美麗的一種神話,就是五花箭神。

五花箭神用藏語來說,就是班察巴那。

在藏人最原始古老的經典文字中記載,班察巴那的箭,是——

“百發百中的,鋒利無比的,箭羽上有痛苦的心,箭鏃上有相思之心,直射人心。”

班察巴那掌管著人世間最不可抗拒的力量:情與欲。

他的箭上飾滿鮮花,他的弓弦是緊密的絲。

他是永遠年輕的。

他是天上地下,諸神中最美的一位少年郎。

他有五支銳箭,一支堅強如金,一支溫柔如春,一支嬌媚如笑,一支熱烈如火,一支尖銳如錐。

他的力量沒有人能抗拒。

波娃和加答說的這個班察巴那不是神,是人,是他們心目中的第一名戰士,第一名勇士。他的力量就像神一樣不可抗拒。

只可惜小方就算會聽從他們的勸告要走時,也已太遲了。

帳篷外已傳來熱烈的歡呼聲:“班察巴那回來了,班察巴那回來了!”

班察巴那牽著他那匹高大神駿的白馬,靜靜地站在那裏,接受他的族人們的歡呼。

他已離開他們三天,在這塊無情的大地上,過了三天絕對孤寂艱苦的生活,可是烈日、風沙、勞累,都不能讓他有絲毫的改變。

他的衣著依舊鮮明華麗,看來依舊像天神般英俊威武。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擊倒班察巴那,也沒有任何危險困難是他不能克服的。

永遠都沒有。

帳篷裏黑暗而安靜,外面的歡呼聲已停止,甚至連駝馬都不再嘶鳴。

因為班察巴那需要休息,需要安靜。

雖然他經常都在接受別人的歡呼,但是他卻寧願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黑暗裏。

他天生就是個孤獨的人,他喜愛孤獨,就好像別人喜愛榮耀和財富。

他靜靜地在黑暗中躺下來,現在已經沒有別人能看見了。

他英俊發光的臉忽然變得說不出的蒼白疲倦。

可是只要有一個人在,他的光彩立刻就會像火焰般燃燒起來。

他絕不讓他的族人對他失望。

他是藏人。

雖然他曾經入關無數次,在中原、在淮陰,都曾經生活了很久,甚至連大江南北都曾有過他的足跡。

但他仍是藏人,穿藏人傳統的服裝,吃藏人傳統的飲食,喜愛外地人不能進口的蔥泥,喝顏色漆黑如墨汁的酥油茶和青稞酒。

他生而為藏人,他以此為榮。

他的族人也以他為榮。

他在等小方。

這兩天發生的事他已知道了,駝子已經簡單扼要地向他報告。

他的判斷也跟別人一樣,唯一可疑的人就是小方。

魔眼就在他手邊,他拔出來,輕撫劍鋒,忽然問:“這是你的劍?你就是那個要命的小方?”

他還沒有看見小方,可是他知道已經有人到了他的帳篷外,來的一定是小方。

終年生活在危險中的人,雖然通常都有種野獸般的奇異反應,可是他這種反應無疑比別人更靈敏。

“這是我的劍。”小方已進來,“我就是那個要命的小方。”

本來靜臥著的班察巴那,忽然已標槍般站在他面前,冷眼在黑暗中發光。

“我聽說過你,別人還在流鼻涕時,你已在流血。”

“流的通常都不是我的血。”

“能讓別人流血的人,自己就得先流血。”班察巴那的聲音聽來居然異常溫柔:“現在唐麟的血已冷了,你呢?”

“我的血仍在,隨時都在準備流出來。”

“很好。”班察巴那的聲音更溫柔,“殺人者死,以血還血。”他的聲音溫柔如春水,小方的聲音也很平靜。

“只可惜沒有殺人的人有時也會死的。”小方道,“我若死了,真正的殺人者就將永遠逍遙法外。”

“殺人的不是你?”

“不是。”小方道,“這次不是。”

班察巴那靜靜地看了他很久:“你還沒有逃走,也不想逃走,你的態度很鎮定,呼吸也很均勻,的確不像是個犯了罪的人。”

他仿佛在嘆息:“只可惜就憑這一點,還是不能證明你無罪。”

小方立刻就問:“要怎樣才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