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3/13頁)

他大口啜了口酒,又道:“這些武林高人,身懷絕技,有的也常在江湖間行道,有的卻隱跡世外,嘯傲於名山勝水之間。只是這些避世的高人,在武林中名頭反而更響,這其中又以伴柳先生、南荒神龍和南海的無恨大師為最。”

柳鶴亭朗聲一笑,笑著說道:“金兄如數家珍,小弟雖是聞所未聞,但此刻聽來,卻也未免意氣豪飛哩。”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首一幹而盡。

卻聽金四又道:“那南海無恨大師,不但武功已然出神入化,而且是位得道的神尼,一生之中,手中從未傷過一人。哪知無恨大師西去極樂之後,她的唯一弟子‘南海仙子’石琪,行事竟和其師相反。這石琪在江湖中才只行道兩年,在她劍下喪生的,竟已多達數十人。這些雖然多是惡徒,但‘南海仙子’手段之辣,卻已使武林震驚了。”

燭光搖搖,柳鶴亭凝目而聽,面上沒有絲毫表情,那“入雲龍”金四面上卻是激動之色,又道:“幸好兩年一過,這位已被江湖中人喚作‘石觀音’的女魔頭,突地銷聲匿跡,武林中人方自額手稱慶。哪知這石觀音卻又揚言天下,說是有誰能將她從那間隱居的屋子裏請出來,她就嫁給那人為妻,而且還將她得自南海的一些奇珍異寶,送給那人,唉!於是不知又有多少人送命在她手上。”

柳鶴亭劍眉微軒道:“此話怎講?”

金四“啪”的一聲,將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一面吆喝店夥加酒,一面又道:“‘南海仙子’美貌如仙,武林之中,人人都知道,再加上那些奇珍異寶,自然引起武林中人如癡如狂去碰碰運氣。但是無論是誰,只要一走進那間屋子,就永遠不會出來了。雖說這些人不該妄起貪心,但柳兄,你說說看,這‘石觀音’此種做法,是否也大大地違背了俠義之道呢?”

店夥加來了酒,柳鶴亭為金四滿滿斟了一杯,目中光華閃動,卻仍沒有說出話來,“入雲龍”金四長嘆一聲,又道:“我兄弟五人,就有四人喪命在她手上,但莽莽江湖之中,高手雖不少,卻沒有一個人肯出來主持公道,有些血性朋友,卻又武功不高,一入那間鐵屋,也是有去無回。柳兄,這三年來,我……我已不知為此受了多少回羞辱,多少次笑罵,但我之所以仍苟活人世,就是要等著看那妖婦伏命的一日。我要問問看,她和這些武林朋友,到底有何仇恨?”

這“入雲龍”金四,愈說聲調愈高,酒也愈喝愈多。

柳鶴亭微微一笑,道:“金兄是否醉了?”

金四突地揚聲狂笑起來,道:“區區幾杯淡酒,怎會醉得了我?柳兄,你不是武林中人,小弟要告訴你一件秘密,這幾個月來,我已想盡方法,要和那些‘烏衣神魔’打上交道,哈!那‘石觀音’武功再強,可也未必會強過那些‘烏衣神魔’去。”

他抓起面前的酒杯,仰首倒入口中,又狂笑道:“柳兄,你可知道‘烏衣神魔’的名聲?你當然不會知道,可是,武林中人卻沒有人聽了這四字,不全身發抖的,連名滿天下的‘一劍震河朔’馬超俊那種人物,都栽在這班來無影、去無蹤的魔頭手上,落得連個全屍都沒有,其余的人,哈——其余的人,柳兄,你該也知道了。”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來,上下在柳鶴亭面前晃動著,又道:“江湖中人,有誰知道這些‘烏衣神魔’的來歷?卻又有誰不懼怕他們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這些人就好像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但是,柳兄,這班人雖然都是殺人不眨眼、無惡不作的惡徒,但若用來對付‘石觀音’——哈,哈!以毒攻毒,卻是再好也沒有了,只可惜我現在還沒有找著他們,否則——哈!”

這“入雲龍”金四連連飲酒,連連狂笑,已經加了三次酒的店小二,直著眼睛望著他,幾乎以為這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是個酒瘋。

柳鶴亭微微一笑,突地推杯而起,笑道:“金兄真的醉了。”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掏出錠銀子,放在桌上,含笑又道,“今日風萍偶聚,小弟實是快慰生平,但望他日有緣,還能再聆金兄高論。此刻,小弟就告辭了。”微一抱拳,緩步而出。

那“入雲龍”金四愕了一愕,卻又狂笑道:“好,你告辭吧!”“啪”地一拍桌子,喊道:“跑堂的,再拿酒來。”

已經走到門口的柳鶴亭,回顧一笑,拂袖走出了店門。門外的秋風,又揚起他身上的羅衫,霎眼之間,瀟灑挺秀的少年,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裏。

“入雲龍”金四踉蹌著走了出來,目光四望,卻已失去了這少年的蹤跡了。

在蕭索的秋風裏,“入雲龍”金四愕了許久,口中喃喃低語道:“這家夥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