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2/13頁)

“入雲龍”金四,但覺千百種難堪滋味,齊齊湧上心頭,仍自顫聲道:“白二爺您再聽小可一言——”

“刷”的一聲,一縷鞭風,當頭襲下,他頓住話聲,腳下一滑,避開馬鞭,耳中但聽得那“銀鞭”白振狂笑著道:“金四爺,你要是夠義氣,你就自己去替你的兄弟們報仇,武林之中傻子雖多,可再也沒有替你金四爺賣命的了!”

馬鞭“刷”地落在馬股上,金四但覺眼前沙塵大起,三匹健馬,箭也似的從他身前風馳而去,只留下那譏嘲的笑聲,猶在耳畔。

一陣風吹過,吹得揚起的塵土,撲向他的臉上,但是他卻沒有伸手擦拭一下。三年來,無數次的屈辱,使得他幾乎已變得全然麻木了。

望著那在滾滾煙塵中逐漸遠去的“荊楚三鞭”的身影,他愣了許久,一種難言的悲哀和悔疚,像怒潮似的開始在他心裏澎湃起來。

“為什麽我不在那天和他們一齊闖進那間屋子,和他們一齊死去?我——我是個懦夫,別人侮辱我,是應該的。”

他喃喃地低語著,痛苦地責備著自己,往事像一條鞭子,不停地鞭笞著他。鐵屋中他生死與共的弟兄們所發出的那種慘呼,不止一次將他從夢中驚醒,這三年來的生活,對他而言,也的確太像是一場噩夢了,只是噩夢也該有醒的時候呀!

他冥愚地轉回身,目光動處,突地看到在他方才佇立的樹下,此刻竟站著一個滿身羅衫的華服少年,正含笑望著自己。

秋風吹起這少年寬大的衣衫,使得這本已極為英俊的少年,更添了幾許瀟灑之意。

笑容是親切而友善的,但此刻,金四卻沒有接受這份善意的心情。他垂下頭,走過這華服少年的身側,去牽那匹仍然停在樹下的馬。

哪知這華服少年卻含笑向他說道:“秋風已起,菊美蟹肥,正是及時行樂的大好時候,兄台卻為何獨自在此發愁?如果兄台不嫌小弟冒昧,小弟倒願意為兄台分憂。”

“入雲龍”金四緩緩擡起頭來,目光凝注在這少年身上,只見他唇紅齒白,豐神如玉,雙眉雖然高高揚起,但是卻仍不脫書生的儒雅之氣。此刻一雙隱含笑意的俊目,亦正凝視著自己。

兩人目光相對,金四卻又垂下頭去,長嘆道:“兄台好意,小弟感激得很,只是小弟心中之事,普天之下,卻像是再無一人管得了似的。”

那華服少年軒眉一笑,神采之間,意氣飛揚,含笑又道:“天下雖大,卻無不可行之事。兄台何妨說出來,小弟或許能夠稍盡綿薄,亦未可知。”

“入雲龍”金四微一皺眉,方自不耐,轉念間卻又想起自己遭受別人冷落時的心情。這少年一眼望去,雖然像是個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富家少爺,人家對自己卻總是一片好意。

於是他停下腳步,長嘆著道:“兄台翩翩年少,儒雅公子,小可本不想將一些武林兇殺之事,告訴兄台,不過兄台如果執意要聽的話,唉——前行不遠,有間小小的酒鋪,到了那裏,小弟就原原本本告訴兄台。”

那華服少年展顏一笑,隨著金四走上官道。此刻晚霞漸退,天已入黑,官道上的行旅,也愈來愈少,他們並肩行在官道上。“入雲龍”金四寂寞而悲哀的心中,突然泛起一絲暖意,側目又望了那少年一眼,只見他瀟灑而行,手裏竟沒有牽著馬。

金四心中微動,問道:“兄台尊姓,怎地孤身行路,卻未備有牲口?”

卻聽那少年笑道:“馬行顛簸,坐車又太悶,倒不如隨意行路,來得自在。”又笑道,“小弟姓柳,草字鶴亭,方才仿佛聽得兄台姓金,不知道台甫怎麽稱呼?”

金四目光一擡,微喟道:“賤名是金正男,只是多年飄泊,這名字早已不用了,江湖中人,卻管小弟叫作金四。”

兩人寒暄之中,前面已可看到燈火之光,一塊青布酒招,高高地從道側的林木中挑了出來,前行再十余丈,就是一間小小的酒飯鋪子,雖是荒郊野店,收拾得倒也幹凈。

一枝燃燒過半的紅燭,兩壺燒酒、三盤小菜,“入雲龍”幾杯下肚,目光又變得明銳起來,回掃一眼,卻見這小鋪之中,除了他兩人之外,竟再也沒有別的食客,遂娓娓說道:“普天之下,練武之人可說多到不可勝數,可是若要在江湖之中揚名立萬,卻並不簡單。柳兄,你是個書生,對武林中事當然不會清楚,但小弟自幼在江湖中打滾,關內關外的武林中事,小弟是極少有不知道的——”

他微微一頓,看到柳鶴亭正自凝神傾聽,遂又接著道:“武林之中,派別雖多,但自古以來,就是以武當、點蒼、昆侖、峨嵋、崆峒,這幾個門派為主,武林中的高人,也多是出自這幾派的門下,但是近數十年來,卻一反常例,在武林中地位最高、武功也最高的幾人,竟都不是這幾派中的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