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俠氣幹雲

月落星沉,東方漸白,南宮平深深吸了口那潮濕而清冷的空氣,昂然進了西安城,他雖然明知要自任風萍手中取得解藥,實乃不可能之事,但他此刻決心已下,便有如釘敲入石,木燃成灰,已再無更改的余地,因為他為人行事,只問應為或不應為,這其間絕無選擇之途,若是應為之事,縱是刀槍架頭,利矢加身,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心。

這一份無畏的勇氣,使他全然無視於成敗與生死!朝市初起,路上行人,熙來攘往,但見了大步行來的南宮平,竟不由自主地側身直避,讓開一條道路,因為眾人只覺這少年神態之間,帶著一種凜然的正氣,使得他們甚至不敢仰視。

“慕龍山莊”卻是沉靜的,只是在沉靜之中,卻又帶著一種不尋常的戒備,八條勁裝急服,腰懸長刀的彪形大漢,往回巡邏於莊門之外,十六道目光,有如獵犬一般地四下搜索著,像是想從稀薄的晨霧中,尋出那曾令西安城為之震動的“冷血妃子”!

黑緞快靴,踏在灰暗的泥地上,沉重的腳步聲,一聲接著一聲……

突地,腳步之聲,一齊停頓,搜索的目光,也一齊停止轉動,齊地凝注在同一方向——一個面容蒼白、目如朗星的青衫少年,正堅定地自晨霧中大步而來,銳利而有光的眼神,四下輕輕一掃,沉聲道:“韋莊主可在?”

黑衣壯漢們交換了一個驚詫而懷疑的目光,他們似乎也被這少年的氣度所懾,雖然不願回答這種問題,卻仍然答道:“如此清晨,自然在的。”

青衫少年沉聲道:“快請莊主出來,本人有事相詢!”

黑衣壯漢齊地一愕,一個滿面麻皮的漢子突地仰天大笑起來:“快請莊主出來見你!”他訕笑著道:“天還沒有全亮,莊主還未起床,你卻要他老人家出來見你,哈哈,當真可笑得很。”

青衫少年面容木然不變,冷冷道:“你不妨去通報一聲,就說……”

麻皮大漢笑聲一頓,厲叱道:“說什麽,快些回去,等到下午時分,再備好名帖,前來求見,還不知莊主是否見你,就這樣三言兩語,就想莊主出來見你,那麽你當真是在做夢了!”

另一個大漢冷笑著道:“你若是萬字很響的朋友,也許還可商量,只可惜你不是早已成名的‘龍鐵漢’,也不是新近立萬的南宮平!”笑聲之中,滿含輕蔑。

青衫少年神色仍然不變,緩緩道:“本人正是南宮平!”

“南宮平”這三字輕輕說出來,卻像是比雷聲還要震耳,八條大漢齊地一震。呆呆地望了南宮平幾眼,突地一齊轉身飛步奔入莊門,口中喃喃道:“南宮平……南宮平……”他們便是做夢也不會想到,昨夜力拼“玉手純陽”的南宮平,今晨居然會孤身前來“慕龍山莊”!

南宮平垂手而立,這種成名的興奮,並不能使他面容有絲毫激動之色,他淡然望著他們慌亂地奔入莊門,目光中僅僅流出一絲輕蔑與憐憫。

沉靜的“慕龍山莊”,立刻動亂了起來,只聽“南宮平……南宮平”這三字一聲接一聲,在“慕龍山莊”中震蕩著,由近而遠,又由遠而近,由輕而重!

接著,莊門中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無數好奇的眼睛,在門隙中、墻頭上,偷偷地窺視著,想看看這初入江湖,便能力拼終南掌門“玉手純陽”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樣?但窺望盡管窺望,驚嘆盡管驚嘆,卻再無一人敢出大門一步。

南宮平仍然聲色不動,木然而立,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轉動一下,只聽一聲沉重響亮的喝聲突地在莊門內響起:“南宮平在哪裏?”

這語聲竟是那般沉重而緩慢,最後一字說完,第一字的余音似乎還震蕩在那乳白色的晨霧中,南宮平心頭一震:“是誰有如此精深的內功?”

要知“飛環”韋七、“玉手純陽”,雖然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此刻這說話的人,內力之沉重醇厚,竟是駭人聽聞。南宮平木然而立的身形,微微一動,但目光卻仍如磐石般堅定,筆直地投向那晨霧繚繞中的莊門,只聽一聲幹咳,一條高大的人影,急步而出,朗笑道:“南宮平在哪裏?”

南宮平劍眉微皺,心中大是疑惑,這高大人影濃眉白發,正是慕龍莊主“飛環”韋七,但這句話的語聲,卻顯然和方才大不相同,難道在這濃霧中,莊門後,還另外隱藏著一個武林高手?

韋七一手捋髯,一手撩袍,目光電轉,驀地與南宮平目光相遇,兩人眼神相對,“飛環”韋七冷冷道:“南宮平你來做什麽?難道你真的不怕死麽?”語聲一頓,突地大喝道,“梅冷血,梅冷血,你可是也來了麽?”嘹亮的喝聲,一絲絲撕開了他面前的濃霧,但比起方才的語聲,卻仍有如輕鈴之與巨鼓,輕重之別,醇淡之分,不可以道裏相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