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第十章 終南山去(第2/3頁)

日光下,他眼角額上已可看出不少皺紋,他內功雖已參透造化,但歲月侵人,他仍無法抗拒自然的威力,只是他率性而為,說起話來,卻仍像個未經世故的年輕人。

只是,他那種說話的聲調,使人聽起來,仍有一份冷冰冰的感覺。

孫敏感激地望他一眼,對這聲名傳遍宇內,奇行震撼武林的奇人,大有好感。

目光動處,又落在傲骨淩雲的劍先生身上,她實在不敢想象這位武林巨人,會為自己充當車夫。

哪知劍先生卻笑道:“你莫以為這難倒了我,當當車夫,也未嘗不可。可是我卻要你跨在車轅上,做一個牽馬提鐙的隨行小廝,你自詡……”

三心神君接口笑道:“只要我高興,什麽事我都能做,做做小廝,又有何妨?”

他轉臉向孫敏道:“只是姑娘的這車夫和小廝,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份哩!”

他笑聲清悅,絲毫沒有不滿之意。

這類奇人行事,常人實在無法揣測,坐在車裏的孫敏,心中不知如何想法。

“劍尊車夫”“神君小廝”,這令她簡直不相信會是事實!但俯目所見,日光卻已從車窗中依稀照了進來。

她望著被日光所照著的愛女淩琳,嬌美如花,但卻憔悴不堪的面靨,和那她尚不知道姓名,人家就為她冒死卻敵少年的俊美臉孔,不禁升起一縷幸福之遐思!

她突然覺得自己由一個平凡的婦人,而變得有如皇後般尊貴。因為即使是皇後,也無法叫這兩位奇人來充當自己的車夫和小廝。

這份尊榮,是世間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換取的。

“而我,”她思忖著,“卻得到了!”

這突來的幸福,使得她迷惘了起來。這也許是她所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吧!

車聲轔轔——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睡去。這麽多天來的勞頓,她本已倦極,此刻心神大定,自然睡得極熟。

日光隱沒,已交戌時,馬車越過長安,來到終南山腳。

終南山位於長安之南,為道教名山之一。終南劍派,在中原七大宗派外,自成一家。昔年終南派掌門人玉機道人,以掌中松紋劍,和終南鎮山之“七七四十九手回風劍法”,稱譽武林。

玉機道人雖然身懷絕技,但卻絕不輕易炫露,收徒又極嚴,是以終南弟子也大多是內外兼修,清凈無為的玄門道者。這些年來,終南派雖因不常涉足武林,是以名聲輕微;但是武功卻日漸精進,偶一出手,便是驚人之筆。不像武當、崆峒等其他玄門劍派,到後來竟變得有如江湖幫會一樣。

此時終南派的掌門人妙靈道人,接掌終南門戶,雖只七年,但已將終南派整頓得更是日漸其昌。多年來他雖只出山一次,但終南劍客玄門一鶴的名聲,在武林中已是非同小可!

終南山多年來,都是清寧安詳,極少有江湖中人,鬥膽到這名山上生事。是以劍先生才會選中這地方,作為孫敏母女等的養息之地。

哪知事情卻大出意外——

夕霞已退,夜幕深垂,遊戲人間,率性江湖的劍先生,端坐在馬車前座之上,手中馬鞭倏然揚起,左手繩微帶,輕輕呼嘯一聲,馬車便在終南山入山之口停下。

三心神君也飄然下了車轅,笑道:“看不出你除了柄鐵劍上有些玩意之外,趕車的本事也不小。這一點,我又是萬萬不及的!”

劍先生笑道:“你這魔頭!少逞口舌之利,還是留點心思,在那局殘棋上多下點功夫吧!”

回身輕叩車廂,示意孫敏地頭已到了。

孫敏這才自迷惘、混亂,但卻帶著些甜意的夢中醒來。車廂中黑黝黝的,她知道天已黑了。再探首窗外,眼前高山在望,一條雖然寬闊,但卻十分崎嶇的山路,蜿蜒入山而去。

她趕緊跳下車,略略理了理鬢發,嫣然一笑,輕輕說道:“這就是終南山嗎?”

黛眉一皺,又道:“馬車既然不能上山,車子裏受傷的兩人怎麽辦呢?”

劍先生沉吟一下,還未答言,三心神君卻又笑道:“這一回不要你做車夫,但卻要你做馬了!”

他潛居深山二十余年,每日除了聽風聽雨,以及鳥語蟲鳴之外,寂寞已極!而這種難堪的寂寞,卻使他本來捉摸不定的性格,改變了一些。

是以當他和幾乎是他世間唯一友人——劍先生巧遇之後,雖然知道自己潛修的內功,仍然比不上人家,但是心情卻愉快已極!

這並不是說他已將勝負之嗔看得淡了,而是故友重逢的那一份喜悅,遠勝於他對勝負之間的嗔念。

心情輕悅之下,是以他每一出口,多是帶著些詼諧調侃意味的話。而落落寡合、孤傲無比的劍先生,深知其人,也不以為忤。

他此話一出,孫敏還弄不清是什麽意思,劍先生已笑道:“佛說:‘蕓蕓眾生,皆可成佛。’人亦是生,馬亦是生,枉你潛修多年,連這點禪機都參不透!來,來!你也是馬,我也是馬,你我就將這輛馬車,拖上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