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第十章 終南山去

三心神君和劍先生,互以內家絕頂功夫“傳音入密”說話,倒並不是不願讓孫敏聽到,而僅僅是他們生性如此,高興這麽做而已。他們所說的話,也不過是互道這數十年的經過罷了。

可是,孫敏卻不這麽想。

“他們在說什麽話呢?為什麽不讓我聽到?”她暗忖著,“此刻她若有三心神君的功力,也會一掌震散他們的聲波。”

她垂著頭,因為她不敢去接觸人家的目光。而她臉上所帶著的那種似喜似怨的淡淡憂郁之色,任何人見了,都不免生憐。

劍先生微微一笑,只是他的笑容,卻很難被人家發現。

“三心神君,雖具無上神通,但是他倆的傷,卻也不是在片刻之間,就可以醫愈的。”他向孫敏說道,語氣已不如先前的冷漠生硬。

然後他目光一掃,又道:“這裏我們也勢難久留。”

他側目向三心神君道:“剛剛你沒有來的時候,我本來準備將他們送往終南山……”

三心神君立刻打斷他的話,道:“終南山那老牛鼻子還沒有死呀?”

這兩人彼此說話的時候,隨便已極,全然不遵守當時世人說話時那種彬彬有禮的規範,只是任意說出而已。

劍先生道:“玉機道人命可沒有你長,七年前已經羽化登仙了。可是他的首徒妙靈,卻已是終南派的掌門人。”

他一笑又道:“就是昔年你我在終南山上對弈時,那始終等候在我們旁邊,你以中押勝了我一局之後,還傳給他一手‘五禽身法’的那個稚齡道童,現在人家已是陜甘一帶武林中的名劍客了!”

三心神君嗯了一聲。

孫敏卻忍不住問道:“可就是終南劍客玄門一鶴妙靈道人嗎?”

劍先生微一頷首,又道:“老實說,這兩人受傷太重,我也束手無策,想到那妙靈道人,昔年從你處也學了不少醫道,本來想到他那裏一試,可是卻沒有想到,徒弟還沒有見著,卻先見著師父了。”

三心神君哼了一聲,道:“想不到你也是人越老越滑,只要你肯拼耗一些真氣,為這兩人打通奇經八脈,這兩人傷勢再重,還用得著別人出手嗎?現在我已將這事招攬了過來,可也容不得你太舒服,事完之後,我也有件事,要麻煩麻煩你替我做做哩!”

“這個你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可知道我昔年練功時,棋差一步,雖將玄釋兩門都視為秘技的先天之氣練成,但因初步功夫,求速太急,以致現在弄得真氣一發,便難收拾,勢必傷人而後已,想以此療傷,不是做不到,只怕在緊要關頭,我所用之力過剛,不但不能助人,反而害人,是以我就沒有輕易出手罷了。”

三心神君目光一轉,臉上卻露出喜色,緩緩說道:“這一下先前我所說之事,不但不是我求你,卻是你要求我了。”

他故意話聲一頓,果然望見劍先生臉上有些心動之色。

“只是現在說出,為時還早,日後你只要幫我那事完成,我也可以將你這大成中的小缺彌補。”三心神君道。

劍先生神色果然又一動,張口想說話,但心念微轉,又咽了回去,卻說:“我們只顧自己這裏說話,把人家都忘了。”

他微指窗外,又道:“此刻天已大亮,我們在此間一日行程,大概就可以趕到終南。”

他微微一笑,又道:“你我昔日終南一別,至此已有二十余年,我記得在終南絕頂之上,你我還有一局殘棋未竟呢。你那時被我圍去一角,推說有事,竟賴掉了,可是現在我卻容不得你再如此推諉了。”

三心神君哈哈笑道:“好,好,好!你可知道,這二十多年來,我除了養花采藥之外,天天都在想著那一局殘棋的破法,這次你又輸定了。”

孫敏聽著這兩人的對答,知道這兩人雖是奇行異癖,但卻都是性情中人,尤其這萬劍之尊,他出道江湖後,從未示人姓名來歷。自己初見他時,亦覺得他性情冷漠,不通人情。但此刻一看,他在那冰山般的外表下,也有著滿腔和常人一樣的熱血哩!只是他隱藏得較嚴密,別人無法發現而已。

他們所投宿的小店,是在方過臨潼,不到長安的一個小鎮上。

孫敏套好車馬,便在天雖已明,但辰光仍早之際,離店而去。

劍先生和三心神君遊戲風塵,隨意所之,都未曾騎馬。孫敏車雖套好,但她卻又勢必不能坐在前座,權充馬夫。

這一來是因為傷病之人,仍須她在車內照顧,再者她以一個女子,總不能在道上如此拋頭露面呀!

何況在旁虎視耽耽的還有密布江湖的天爭教,她也不能不為之顧忌。因此,她為難地怔住了。

三心神君目光一掃,微微笑道:“此行雖非遙,但若帶著兩個重傷之人,卻非易事。我看就委屈我們這位萬劍之尊一下,為姑娘權充車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