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夜幽靈(第3/10頁)

白面道人道:“他穿的是件青布長衫,模樣倒也英俊,只是神情狼狽。”

老人道:“嗯,這樣的少年倒有一個。”

白面道人動容道:“他在哪裏?”

老人摸著胡子笑道:“我非但瞧見了他,還將他抓回來了。”

話未說完,俞佩玉急得要暈了過去。

白面道人目光更冷,瞧著老人一字字道:“那少年縱然狼狽,縱已無法逃遠,卻也不是你捉得回來的,老丈日後最好記住,我昆侖白鶴,素來不喜玩笑。”

霍然轉身,大步走了回去。

老人嘆了口氣道:“你既然知道我抓不回來,又何必問我。”

韁繩一提,將馬車趕入條小路,口中喃喃道:“少年人呀,你如今總該知道,愈是精明的人,愈是容易被騙到,只不過要你懂得用什麽法子騙他而已。”

他這話自然是說給俞佩玉聽的,只可惜俞佩玉沒有聽到,等他再度能聽見時,他已在老人的屋裏。

這果然是間破爛的屋子,四面的墻壁已發黑,破舊的桌子上有只缺了嘴的瓷壺,兩只破碗,還有堆吃剩下的花生。

一盞瓦燈,昏黃的燈光,在風中直晃,就好像代表了那老人的生命。

一件破棉被掛在門後面,門縫裏不斷地往裏面漏著雨水,水一直流到角落裏的竹床床腳。

俞佩玉此刻就睡在這張床上,濕透了的衣服已被脫去了,身上雖已蓋著床又厚又重的棉被,但他還是冷得直發抖。

老人不在屋裏,俞佩玉用盡平生力氣,才掙紮著下了床,緊緊裹著棉被,這棉被生像比他故宅門口的石獅子還重。

他一步一挨,挨到窗口,窗子是用木板釘成的,他從木板縫裏望出去,窗外竟是個很大很大的園子。

庭院深深,遠處雖然燈光輝煌,卻照不到這裏,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看來,仿佛幢幢鬼影。

俞佩玉打了個寒噤,暗問自己:“這究竟是什麽地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點孤燈,自幢幢鬼影中飄了過去,似鬼火?

俞佩玉的腿有些發軟,身子倚在窗欞上,無邊的黑暗中,竟傳來一縷淒迷縹緲的歌聲。

人間哪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夢裏找尋。

你說你見過仙靈的一笑,

誰分得出是夢是真?

鬼火與歌聲卻近了,一條模糊的白影,手裏提著盞玲瓏的小晶燈,自風雨中飄了過來。

這身影是窈窕的,濕透了的衣衫緊貼在身上,披散的長發也緊貼在身上,燈光四射,照著她的臉。

她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燈光也照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空洞而迷惘,卻又是絕頂的美麗,空洞加上美麗便混合成一種說不出的妖異之氣。

俞佩玉簡直不能動了。

這鬼氣森森的庭園,這幽靈般的人影……

突然,“吱”的一聲,門開了,俞佩玉駭極轉身,那老人蓑衣笠帽,足踏著釘鞋,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

俞佩玉撲過去,一把抓住他,道:“外……外面是什麽人?”

老人眯著眼一笑,道:“外面哪裏有人?”

俞佩玉推開門瞧出去,庭院深深,夜色如墨,哪有什麽人影。

那老人眯著的笑眼裏,似乎帶著些嘲弄,又似乎帶著些憐憫,俞佩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顫聲道:“這……究竟是什麽地方?你究竟是誰?”

那老人幽幽道:“誰?只不過是一個救了你的老頭子。”

俞佩玉怔了怔,五指一根根松開,倒退幾步,倒在一張破舊的竹椅上,滿頭冷汗,這時才流下。

那老人道:“你累了,實在太累了,不該胡思亂想。”

俞佩玉兩只手緊緊抓住竹椅的扶手,道:“但我明明……我明明瞧見……”

那老人凝注著他,道:“你什麽也沒有瞧見,是麽?什麽也沒有瞧見。”

俞佩玉忽然覺得他眼睛裏似乎有種奇異的力量,情不自禁,垂下了頭,慘然一笑,道:“是,我什麽都沒有瞧見。”

老人展顏笑道:“這就對了,瞧見的愈少,煩惱愈少。”

他將手裏提著的小鍋放在俞佩玉面前桌上,道:“現在,你喝下這碗酸辣湯,好生睡一覺,明天又是另外一個日子了,誰知道明天和今天有多少不同?”

俞佩玉慘笑道:“是,無論如何今天總算過去了……”

睡夢中,俞佩玉只覺得大地愈來愈黑暗,整個黑暗的大地,都似已壓在他身上,他流汗,掙紮,呻吟……

被,已全濕透了,竹床,吱吱咯咯地響。

他猛然睜開眼,昏燈如豆,他赫然瞧見了一雙手。

一雙蒼白的手。

這雙手,似乎正在扼他的咽喉。

俞佩玉駭然驚呼道:“誰?你是誰?”

黝暗的燈光中,他瞧見了一頭披散的長發,一張蒼白的臉,以及一雙美麗而空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