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花錯·丁寧與姜斷弦(第2/6頁)

“你也知道我是誰?”

“是的,我知道,”姜斷弦說,“只是我想不到會在這裏逢到浪子花錯。”

花錯笑了。

他一笑起來,眼睛裏那份冷酷就消失不見,傲氣卻仍在,看起來更能打動人心。

“不錯,我敗過,而且還不止三次。”花錯說,“就因為我敗過,所以我比你強。”

“哦?”

“因為我有失敗的經驗,你卻沒有。”花錯說,“每一次失敗的經驗,都能使人避免很多次錯誤。”

姜斷弦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思索著他這句話中的道理,還是認為他這些話根本就不值一駁。

花錯接著又說:“這兩年來,我又會見了不少刀法名家,若是以一對一,我自信決不會敗,也沒有再敗過。”他說,“我至今最大的遺憾,就是還沒有在刀法上會過丁寧和彭先生。”

“現在已經遇到我了。”姜斷弦冷冷地問,“你是不是想由我來試試你的刀?”

“我只想見識見識閣下名震天下的刀法。”花錯說,“閣下的斷弦三刀,我只要能見到其中的一刀,就已足慰生平了。”

——斷弦三刀,人不能見,若有人見,人如斷弦。

姜斷弦忽然嘆了口氣。

“浪子花錯,這一次你又錯了。”

“哦?”

“我的刀不是讓人見識的,”姜斷弦說,“我的刀只要一出鞘,就必定有人要死在刀下。”

“是誰死呢?”花錯仍然在笑,“是你?還是我?”

有一點花錯是對的,一次失敗的經驗,有時候的確可以讓人避免很多次錯誤。

只可惜他忘了一點。

——有時候敗就是死,只要敗一次,以後就根本沒有再犯另一次錯誤的機會。

只不過不管他是對是錯,總算做到了一件事,總算達到了他的一個願望。

他畢竟還是看到了斷弦三刀中的一刀。

那時候烈日已西垂,荒漠邊緣上的落日,鮮紅如血,紅如鮮血。

他背向落日飛掠而出時,還能聽見姜斷弦在說:“你如能不死,明年此時,再來相見,我一定還會在這裏等你。”

03

那一天的深夜,姜斷弦仍然獨行在荒漠中,仍然用那種奇特的姿態在交換著腳步,可是他的人卻仿佛已經進入了一種半睡眠的狀態。

他本來可以找一個避風的地方,安睡一二個時辰的,距離明晨日出時的決戰,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充分休息,恢復體力,不幸的是,他遇見了更不幸的花錯。

所以他只有像一匹經過嚴格訓練的駝馬一樣,不但能夠在站著時睡眠,甚至在走路的時候,都能夠進入半睡眠的狀態。

——在一種自我催眠的情況下進入這種狀態,用一種神秘的潛在意識力,分辨方向。

在荒野中生存的野獸,如果要繼續生存下去,就一定要有這種能力。

這時候,在一個早已沒有人居住的荒村裏,等著姜斷弦去決一死戰的人,就是丁寧。

04

甜水井已經幹涸了,僅有的幾畝雜糧田已荒瘠,雞犬牛羊都已瘟死。

本來就已經沒有多少人家的這個邊陲村落,現在更久已不見人跡。

村子裏最高的一幢房子有二層樓,而且是用磚瓦砌成的,在這種荒村小鎮上,這幢小樓已經是豪華雄偉的建築。

此刻丁寧就睡在這幢小樓的屋頂上,靜靜地等著旭日自東方升起。

屋頂已經被清理過,破曉前的冷風中,帶著一種也不知從哪裏傳來的幹草香。

他帶著一壇酒、一只雞、一個豬頭、一條狗腿,和一把快刀。

快刀當然是永遠都會帶在身邊的。

一個以“刀”為命的人,身邊如果沒有帶刀,豈非就好像一個大姑娘沒穿衣服一樣。

丁寧帶著刀,理所當然。

這裏雖然是窮荒之地,要弄一壇酒一只雞一條狗腿來,也不能算太困難。

困難的是,他居然還弄了一個火爐來,爐子裏居然還有火,火上居然還有一個鍋子,鍋子裏居然還熱著一鍋白菜肉絲面。

這就絕了。

在生死決戰之前,把一鍋面熱在爐子上是怎麽樣一回事?

我們這個丁寧先生做出來的事,有時候簡直和昔日遊戲江湖的楚留香先生差不多了。

他們做的事,總是讓人猜不透的。

旭日尚未升起,東方剛剛有了一點像死魚翻身時魚肚上那種灰白色。

這時候本來應該是天地間最靜寂的時候,可是在這個死寂的村落中,唯一的一條街道上,卻忽然響起了一陣很奇特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