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外流星(第4/9頁)
他已經有些瘋狂,有些昏迷,有些麻木,一個人到了這種時候,反而會激起求生的本能,誰也不想像瘋狗般被人亂劍刺死。
可惜這時候他已走上了死路,再想回頭已來不及了。
梅花與青松的兩柄劍,已像毒蛇般纏住了他。
-——他已發現了他們的陰謀,他們絕不會再留下他的活口。
現在每個人都已認為他罪有應得,他們殺了他,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柳若松已經刺出了致命的一劍,這一劍已將刺入丁鵬的咽喉。
忽然間,又是一聲霹靂,閃電驚雷齊下,練武場上的一棵大樹,竟被硬生生劈開了。
閃電、霹靂、雷火。
巨大的樹幹,在火焰中分裂,帶著雷霆之勢,壓倒了下來。
這是天地之威,天地之怒,這是無論什麽人都不能不恐懼的。
驚呼聲中,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柳若松也在後退。
只有丁鵬向前沖,從分劈的樹幹中沖了出去,從雷火間沖了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逃得了,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裏。他沒有目的,也不辨方向。
他心裏只想著要逃出這個陷阱,能夠逃到哪裏,就逃到哪裏。他用出了所有的力量,等到力量用盡時,他就倒了下去,倒在一個山溝裏。
暴雨中,天色已暗了。
他最後想到的一件事,既不是他對柳若松和“可笑”的仇恨,也不是他自己的悲痛。
他最後想到的是他的父親臨死的時候看著他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中充滿了愛和信心。
現在這眼睛仿佛又在看著他,眼睛裏還是充滿愛和信心。
他相信他的兒子一定能為他爭這口氣,一定能出人頭地。他要他的兒子活下去。
七月十五,月夜。圓月。
雨已經停了,圓月已升起。
今夜的月仿佛比平時更美,美得神秘,美得淒涼,美得令人心碎。
丁鵬張開眼,就看見了這輪圓月。
他沒有死,想要他死的人,並沒有找到他。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他才會倒在這個山溝裏。
暴雨引發了山洪,山洪灌入了這條山溝,把他的人也沖到這裏來了。
這裏距離他倒下去的地方已很遠,從山溝裏爬起來,就可以看到一個很深的洞穴。
四面都是山,都是樹,雨後的山谷,潮濕而新鮮,就像是個初浴的處女。
處女的美,也總是帶著些神秘的。
這洞穴就像是處女的眼睛,深邃,黑暗,充滿了神秘的吸引力。
丁鵬仿佛已被這種神秘的力量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
月光從外面照進來,洞穴的四壁,竟畫滿了圖畫,畫的卻不是人間,而是天上。
只有天上,才會有這樣的景象——巨大而華麗的殿堂,執金戈、披金甲的武士,梳高髻、著羽衣的宮娥,到處擺滿了絕非人間所有的珠玉珍寶、鮮花香果,男人們都像天神般威武雄壯,女人們都像仙子般高貴。
丁鵬已看得癡了。
——他所有的希望都已破滅,光明的前途已變成為一片黑暗。
在人間,他被欺騙、被侮辱、被輕賤、被冤枉,已被逼上了絕路。
在人間,他已沒有前途,沒有未來,已經被人徹底毀了。
他所遭受的冤枉,這一生都已無法洗清,他這一生已永遠無出頭的日子,就算活下去,也只能看著那些欺騙他、侮辱他、冤枉他的人耀武揚威,因為那些人是他永遠打不倒的。
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人間雖然沒有天理,天上總有的,在人間遭受的冤屈,只有到天上去申訴了。
他還年輕,本不該有這種想法。
可是一個人真的已到了無路可走,並已無可奈何的時候,不這麽想,又能怎麽想?他忽然想死。
死,的確比這麽樣活下去容易得多,也痛快得多了。
被欺騙,被一個自己第一次愛上的女人欺騙。這本來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事,已經足夠讓一個年輕人活不下去。
他忽然發現自己手裏還緊緊握著他的劍。
這柄劍既不能帶給他聲名和榮耀,就不如索性死在這柄劍下。
他提起劍,準備用劍鋒刺斷自己的咽喉。
想不到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陣風吹過來,風中仿佛有個影子。
一條淡淡的影子,帶著種淡淡的香氣,從他面前飛了過去,忽然又不見了。
他手裏的劍也不見了。
丁鵬怔住。
然後他就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忽然間全身都已冰冷。難道這裏有鬼?
這洞穴本來就很神秘,現在黑暗中更仿佛充滿了幢幢鬼影。
可是一個人既然已經決心要死了,為什麽還要怕鬼?
鬼,也只不過是一個死了的人而已。
沒有劍也一樣可以死的。
丁鵬恨的是,不但人要欺負他,在臨死的時候,連鬼都要戲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