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玉璧牽線索(第4/12頁)

路上的行人,都扭過頭來看她們,朱七七昔日走在路上,本就不知吸引過多少人羨慕的目光,她對這倒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這些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第二眼了。

朱七七但願這些人能多看她幾眼,好看出她是被這妖婦害的,哪知別人非但偏偏不看,還都將頭扭了過去。

她又恨,又奇,又怒,恨不得自己自驢背上跌下來摔死最好,但青衣婦人卻將她扶得穩穩的,她動都不能動。

這樣走了許久,日色漸高,青衣婦人柔聲地道:“你累了麽,前面有個茶館,咱們去吃些點心好麽?”

她愈是溫柔,朱七七就愈恨,恨得心都似要滴出血來,她平生都沒有這樣痛恨一個人過。

茶館在道旁,門外車馬連綿,門裏茶客滿座。

這些茶客瞧見青衣婦人與朱七七走進來,那目光和別人一樣,又是同情,又是憐憫。朱七七簡直要發瘋了,此刻若有誰能使她說出話來,說出這妖婦的惡毒,叫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茶館裏本已沒有空位,但她們一進來,立刻便有人讓座,似乎人人都已被這青衣婦人的善良與仁慈所感動。

朱七七只望沈浪此刻突然出現,但四下哪裏有沈浪的影子,她不禁在心裏暗暗痛罵著:“沈浪呀沈浪,你死到哪裏去了,莫非你竟拋下我不管了麽?莫非你有別的女人纏住了你,你這黑心賊,你這沒良心的。”

她全然忘了原是她自己離開沈浪,而不是沈浪離開她的——女子若要遷怒別人,本已是十分不講理的;被遷怒的若是這女子心裏所愛的人,那你當真更是任何道理都休想在她面前講得清。

忽然間,一輛雙馬大車急馳而來,驟然停在茶館門前,馬是良駒,大車亦是油漆嶄新,銅環晶亮。

那趕車的右手揚鞭,左手勒馬,更是裝模作樣,神氣活現。茶客不禁暗暗皺眉,忖道:“這車裏坐的八成是個暴發戶。”

只見趕車的一掠而下,恭恭敬敬地開了車門。

車門裏幹咳了幾聲,方自緩緩走出個人來,果然不折不扣,是個地道的暴發戶模樣。

他臃腫的身子,卻偏要穿著件太過“合身”的墨綠衣衫——那本該是比他再瘦三十斤的人穿的。

他本已將知命之年,卻偏要打扮成弱冠公子的模樣,左手提著金絲雀籠,右手拿著翡翠鼻煙壺,腰間金光閃閃,系著七八只繡花荷包,他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似的,竟將那裝著錠錠金錁子的繡花荷包,俱都打開一半,好教別人能看見那閃閃的金光。

不錯,別人都看見了,卻都看得直想作嘔。

但這滿身銅臭氣的市儈身後,卻跟著個白衣如仙的嬌美少女,宛如小鳥依人般跟隨著他這廝。

雖是滿身傖俗,這少女卻有如出水蓮花,美得脫俗,尤其那楚楚動人的可憐模樣,更令人見了銷魂動魄。

茶客們又是皺眉,又是嘆氣:“怎地一朵鮮花,卻偏偏插在牛糞上。”

朱七七見了這兩人,心中卻不禁欣喜若狂——原來這市儈竟是賈剝皮,白衣少女便是那可憐的少女白飛飛。

她見到白飛飛竟又落入賈剝皮手中,雖不免嘆息懊惱,但此時此刻,只要能見著熟人,總是自己救星到了。

這時朱七七左邊正空出張桌子,賈剝皮大搖大擺,帶著白飛飛坐下,恰巧坐在朱七七對面。

朱七七只望白飛飛擡起頭來,她甚至也盼望賈剝皮能瞧自己一眼,她眼睛瞪著這兩人,幾乎瞪得發麻。

白飛飛終於擡起頭來,賈剝皮也終於瞧了她一眼。

他一眼瞧過,面上竟突然現出難過已極的模樣,重重吐一口痰在地上,趕緊扭過頭去。

白飛飛瞧著她的目光中雖有憐惜之色,但竟也裝作不認識她,既未含笑點頭,更未過來招呼。

朱七七既是驚奇,又是憤怒,更是失望,這賈剝皮如此對她倒也罷了,但白飛飛怎地也如此無情?

她暗嘆一聲,忖道:“罷了罷了,原來世人不是奸惡之徒,便是無情之輩,我如此活在世上,還有何趣味?”

一念至此,更是萬念俱灰,那求死之心也更是堅決。

只聽青衣婦人柔聲道:“好孩子,口渴了,喝口茶吧。”

竟將茶杯送到朱七七嘴邊,托起朱七七的臉,灌了口茶進去。

朱七七暗道:“我沒有別的法子求死,不飲不食,也可死的。”當下將一口茶全都吐了出去,吐在桌上。

茶水流在新漆的桌面上,水光反映,有如鏡子一般。

朱七七不覺俯首瞧了一眼——她這一眼不瞧也倒罷了,這一眼瞧過,血液都不禁為之凝結。

水鏡反映中,她這才發現自己容貌竟已大變:昔日的如花嬌靨,如今竟已滿生紫瘤;昔日的瑤鼻櫻唇,如今竟是鼻歪嘴斜;昔日的春山柳眉,如今竟已蹤影不見——昔日的西子王嬙,如今竟已變作鳩盤無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