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雪漫中州(第3/13頁)

冷三道:“五百兩。”

病老人失笑道:“這就是冷三的可愛之處,無論要他做什麽事,他都要做得一絲不苟,無論你是何人,休想求他通融,只要他說一句話,便是釘子釘在墻上也無那般牢靠,便是我也休想移動分毫……二弟,快取銀子給他,但冷三交給那少年銀子後,可切莫放他走了。”

冷三接了銀子,一個字也不多說,回頭就走,虬髯老人笑道:“這樣比主人還兇的仆人,倒也少見得很。”

病老人正色道:“以他兄弟之武功,若不是念在他爹爹與為兄兩代情誼,豈能屈身此處,三弟你怎能視他為仆?”

虬髯老人道:“俺說著玩的,孫子才視他為仆。”

頎長老人望著病老人微微一笑,道:“若要三弟說話斯文些,只怕比叫冷三開口還困難得多。”

落拓少年與那黑衣人到此刻雖然仍未說話,卻已在對坐飲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黑衣人酒到杯幹,不住咳嗽,落拓少年卻比他喝得還要痛快,瞬息間棺材旁空酒壇又多了一個。冷三一手夾著銀子,一手鉤著屍身,大步走了進來,將銀子拋在棺材上,掀起了一具棺材的蓋子,鐵鉤一揮,便將那屍身拋了進去,等到別人看清他動作時,他已坐在地上,喝起酒來。

落拓少年連飲三杯,揣起銀子,抱拳一笑,站起就走,哪知冷三身子一閃,竟擋在他面前,落拓少年雙眉微皺,似在問他:“為什麽?”

冷三終於不得不說話了,道:“莊主請廳上用酒。”

落拓少年道:“不敢。”

冷三一連說了七個字,便已覺話說得太多,再也不肯開口,只是擋在少年身前,少年向左跨一步,他便向左擋一步,少年向右跨一步,他便向右擋一步。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身子不知怎麽一閃,已到了冷三身後,等到冷三旋身追去,那少年已到了風墻下,向冷三含笑揮手。冷三知道再也追他不著,突然掄起鐵鉤,向自己頭頂直擊而下,落拓少年大驚掠去,人還未到,一股掌力先已發出,冷三只覺鐵鉤一偏,還是將左肩劃破一道創口,幾乎深及白骨。

落拓少年又驚又奇,道:“你這是做什麽?”

冷三創口鮮血順著肩頭流下,但面色卻絲毫不變,更未皺一皺眉頭,只是冷冷說道:“你走,我死。”

落拓少年呆了一呆,搖頭一嘆,道:“我不走,你不死。”

冷三道:“隨我來。”轉身而行,將少年帶到大廳,又道:“坐。”瞧也不瞧大廳中人一眼,掉頭就走。

落拓少年目送他身形消失,無可奈何地苦笑一聲,隨意選了張桌子,在下首坐了下來。只見上首坐著一個三十左右的僧人,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嚴,不苟言笑,挺著胸膛而坐,雙手垂放膝上,似是始終未曾動箸,目光雖然筆直望著前方,有人在他對面坐下他卻有如未曾瞧見一般。落拓少年向他一笑,見他毫不理睬,也就罷了,提起酒壺,斟滿一杯,便待自家飲酒。

青衣僧人突然沉聲道:“要喝酒的莫坐在此張桌上。”

落拓少年一怔,但面上瞬即泛起笑容,道:“是。”放下酒杯,轉到另一張桌子坐下。

這一桌上首,坐的卻是個珠冠華服的美少年,不等落拓少年落座,先自冷冷道:“在下也不喜看人飲酒。”

落拓少年道:“哦。”不再多話,走到第三桌,上首坐著個衣白如雪的絕美女子,瞧見少年過來,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瞄著他,皺了皺眉頭,落拓少年趕緊走了開去,走到第四桌。一個瘦骨嶙峋的烏簪道人突然站了起來,在面前每樣菜裏,個個吐了口痰,又自神色不動地坐了下去,落拓少年瞧著他微微一笑,直到第五桌,只見一個又肥又醜,腮旁長著個肉瘤,滿頭雜草般黃發的女子,正在旁若無人,據案大嚼,一桌菜幾乎已被她吃了十之八九。

這次卻是落拓少年暗中一皺眉頭,方自猶豫間,突聽旁邊一張桌上有人笑道:“好酒的朋友,請坐在此處。”

落拓少年轉目望去,只見一個鶉衣百結,滿面麻子的獨眼乞丐,正在向他含笑而望,隔著張桌子,已可嗅到這乞丐身上的酸臭之氣,落拓少年卻毫不遲疑,走過去坐下,含笑道:“多謝。”

眇目乞丐笑道:“我本想和閣下痛飲一杯,只可惜這壺裏沒有酒了。只有以菜作酒,聊表敬意。”

舉起筷子,在滿口黃牙的嘴裏啜了啜,夾了塊蹄髈肥肉,送到少年碟子裏,落拓少年看也不看,連皮帶肉,一齊吃了下去,看來莫說這塊肉是人夾來的,便是自狗嘴吐出,他也照樣吃得下去。

旁邊第七張桌上,一個紫面大漢,瞧著這少年對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不禁大感興趣,連手中酒都忘記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