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驚魂一刀

淚已幹了,血也已幹了。

淚痕是看不見的,可是鮮血留下來的痕跡,卻一定要用血淚才洗得清。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葉開一向都是在用“寬恕”來代替“報仇”,他的刀一向不是殺人的刀,但是現在他的心,竟也充滿了憤怒和仇恨。

他忽然發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可笑的小木偶,一直都被人用一根看不見的線,提在手裏。

他不願再被人這麽樣愚弄下去,更不願再受人利用,沒有人願意做木偶的。無論誰的容忍都有限度,葉開也一樣。

積雪的大地,正在陽光下露出光禿的黃土。

長安城外的大路上,泥濘已幹,卻還是看不見趕路的人。

沒有人願意在大年初二這一天趕路。

只有葉開。

他找了輛車,卻找不到趕車的人。

可是他不在乎,他就躺在這輛載煤的木板車上,任憑拉車的驢子沿著大路往前走。

車上的煤渣子,刺得他全身都在發痛,可是他也不在乎。

拉車的驢子走得居然不慢,後面沒有人用鞭子抽它,它走得反而比平時更帶勁。

驢子本就是這種脾氣的。

奇怪的是,這世上有很多人的脾氣,也跟驢子完全一樣。

葉開居然去買了包花生,躺在車上慢慢地剝著,剝一顆,拋起來,才用嘴接住,慢慢地咀嚼。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在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也許他還沒有忘記那個在殺人前,一定要吃幾顆花生的路小佳。

只可惜現在沒有酒,他忘了買酒。

大醉之後,第二天能喝幾杯“還魂酒”,立刻就會覺得舒服些。

他想到酒的時候,就看見一角青布酒旗,從前面路旁的枯林裏斜斜挑出。

就算在大年初二,也並不是絕對沒有人想賺錢的。

葉開笑了,喃喃自語:“看來我的運氣已漸漸變好了。”

想喝酒的時候,立刻就可以有酒喝,這種運氣確實不錯。

他跳起來,將驢車趕入了道旁,慢慢地走入那些積雪的棗樹林。

樹林中果然有個小小的酒亭,還有七八個人動也不動地站在酒亭外,直著眼睛,張著嘴,就好像是一堆泥人。

其中有一個人,頭上用白布包住,一看見葉開走了過來時,臉上就露出了驚駭之色。

葉開卻笑了。

他認得這個人,就是昨天晚上一定要找他拼刀的土流氓。

“土豹子,土大哥。”

葉開忽然想起了別人稱呼他的名字,微笑著走過去,道:“土大哥,你的酒也醒了?”

土豹子臉色發青,想點點頭,可是脖子卻似已發硬,整個人都好像硬得像幹泥巴。

不但是他,其余的六七個人也一樣。

葉開微笑道:“挨揍的人沒有害怕,揍人的人為什麽反而害怕了?是不是我的骨頭太硬,把各位的手打痛了?那就實在抱歉得很。”

他沒有猜錯,這些人的手果然全都又青又腫。

一個人的武功若是能練到葉開這樣子,縱然在爛醉如泥的時候,也一樣有防身自衛的本能。

葉開笑道:“可是各位用不著害怕,我並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能在垃圾堆上睡一晚,也是蠻有趣的事,我正想好好地謝謝你們。”

他拍了拍土豹子的肩,道:“來,讓我請你們喝兩杯。”

土豹子臉上的表情卻更恐懼。

葉開道:“你還怕什麽?”

土豹子終於道:“老大,我們已知道你有種,只不過我們怕的倒不是你。”

葉開怔住。

弄了半天,人家怕的原來並不是他。

葉開苦笑道:“你們怕的是什麽?”

土豹子道:“我們只怕你把我們頭上的東西碰下來,我們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葉開這才發現,這些人的頭頂上,全都端端正正地擺著一枚銅錢。

銅錢在太陽下閃著光,就像是黃金一樣。

“金錢幫。”

土豹子吐出口氣,道:“你既然也知道金錢幫的規矩,我就放心了。”

葉開眨了眨眼,道:“什麽規矩?”

其實他當然知道金錢幫的規矩。

這枚銅錢,就是他們的信符,他們若是把銅錢放在你頭上,你就連一動都不能動了。

土豹子道:“你真的不知道?只要你把我們頭上的銅錢碰下來,我們就得死,你也得死,我們大家就全都是死路一條。”

葉開又笑了,搖著頭,笑道:“哪有這麽大的規矩?我不信。”

他忽然伸出手,把土豹子頭上的銅錢拿了下來,喃喃道:“這一文錢不知道能不能買杯酒喝。”

土豹子卻已嚇傻了,就像是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兩條腿都已發軟,忽然一下子就跪了下去,葉開卻好像沒看見,又道:“一文錢想必不夠買酒的,還好這裏還有。”

他身子忽然掠起,落下來時,六七個人頭頂的銅錢,就全都已到了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