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吹笛的人(第4/5頁)

葛病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閉上眼睛,仿佛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

丁靈琳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快就會好的,因為你實在是個好人。”

葛病又笑了。

丁靈琳卻情願他不要笑,他的笑容連看的人都覺得痛苦。

冷風如刀。

丁靈琳已將門窗全都關了起來,刀鋒般的冷風,卻還是一陣陣從門縫窗隙裏刺進來。

她忽然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你想喝酒?”

丁靈琳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因為她已看見屋角裏擺著幾壇酒。

她搬來一壇,拍碎了封泥。

酒很香。丁靈琳嗅到了酒香,心裏卻忽然一陣刺痛,這本是她的喜酒,現在呢?

酒雖香,她又怎麽能忍心喝下去。

她想起了郭定,想起了葉開,想起了為葉開去找酒的韓貞。

——她當然還不知道韓貞並沒有死。

她只知道,若不是她刺了葉開那一刀,韓貞就不會死。她也知道,若不是魔教的邪法,她死也不會刺葉開那一刀。

“魔教……”她忍不住問道,“像你這種人,怎麽會入魔教?”

葛病沉默著,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苦笑道:“就因為我是這麽樣一個人,所以才會入魔教。”

“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

“是。”

“我想不通。”丁靈琳也只有苦笑,“我實在想不通。”

葛病道:“這也許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丁靈琳道:“可是我知道你絕不是他們那種狠毒的小人。”

葛病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我學醫,本來是為了救我自己,因為我發現世上的名醫們,十個中有九個是蠢才。”

丁靈琳道:“我知道。”

葛病道:“可是到了後來,我學醫已不是為了救自己,也不是為了救人。”

丁靈琳道:“你是為了什麽?”

葛病道:“到後來我學醫,只因為我已經完全入了魔。”

無論做什麽事,若是太沉迷,都會入魔的。

“所以你就入魔教?”

葛病道:“魔教中雖然有很多可怕的殺人邪術,卻也有很多神奇的救命秘方,譬如說,他們的攝魂大法,若是用得正確,在療傷治病時,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無論什麽事都是這樣子的。

“你若是用得正確,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藥。”

“可是他們的攝魂大法,對治病又有什麽用?”

丁靈琳還是不懂。

葛病道:“醫者意也,這句話你懂不懂?”

“不懂。”

“這就是說,一個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堅強,往往可以決定他的生死。”

他這種解釋不但深奧,而且新鮮,他也知道丁靈琳一定還是聽不懂的。

所以他又解釋:“這也就是說,一個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丁靈琳終於懂了,因為她忽然想起個很好的例子,她想起了郭定。若不是她激發了郭定求生的意志,用不著等魔教中的人下手,他就早已死了。

她的心又在刺痛,忍不住捧起酒壇子,喝了一大口。

葛病忽然道:“給我也喝一口。”

丁靈琳道:“你的傷這麽重,還能喝酒?”

葛病笑了笑,道:“既然喝不喝都是一樣的,為什麽不喝?”

丁靈琳的心在往下沉。

“為什麽喝不喝都是一樣的?你剛才吃的藥難道沒有效?”

葛病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丁靈琳忽然發現他蒼白的臉,已變得通紅滾熱,就像是有火焰燃燒著一樣。

剛才那瓶藥,顯然並不能救他的命,只不過暫時提住了他一口氣而已。

看著他愈來愈可怕的臉色,丁靈琳的眼淚又急得流了下來:“你……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很好。”葛病閉上眼睛,“我說過,我已是個老人,已沒什麽可怕的。”

他並不怕死,一點也不怕。

丁靈琳忽然明白,剛才他擔心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她。

這想法也像是一根針,刺入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報答這種恩惠和感情。

葛病忽又笑了笑,道:“我也說過,我對醫道已入了魔,所以我既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因為我對任何人都不關心。”

可是他對丁靈琳卻是關心的。

她知道,她看得出,但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無論如何,他已是個老人,他們之間的年紀實在相差太多,當然不會有她連想都不敢想的那種感情。

他關心她,也許只不過像父親對兒女的那種關心一樣。

可是葛病已睜開眼睛,正在凝視著她。

他的臉更紅,眼睛裏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燒著,這種火焰已使得他失去了平時的冷漠與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