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漫漫的長夜(第2/4頁)

她整個人似已僵住,呆呆地坐在那裏,癡癡地望著那窗子,目中似乎帶著些欣喜,又似乎帶著些恐懼……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窗口,用一只正在顫抖著的手,慢慢地推開了窗戶,顫聲道:“什麽人?”

乳白色的濃霧一縷縷飄入窗戶,裊娜四散,十四夜的滿月被濃霧掩沒,已能看得到一輪淡淡的微光。

四下哪有什麽人影。

那婦人目光茫然四下搜索著,淒然道:“我知道你來了,你既然來了,為何不出來和我相見呢?”

沒有人聲,也沒有響應。

那婦人長長嘆了口氣,黯然道:“你不願和我相見,我也不怪你,我們的確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她聲音愈來愈輕,又呆呆地佇立了良久,才緩緩關起窗子。

窗子裏的燈火也漸漸微弱,終於熄滅。

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沒。

黎明前的一段時候,永遠是最黑暗的。

但黑暗畢竟也有過去的時候,東方終於現出了一絲曙色,隨著黑暗同來的夜霧,也漸漸淡了。

小樓前的梧桐樹後,漸漸現出了一條人影。

他就這樣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頭發、衣服,幾乎都已被露水濕透。

他目光始終癡癡地望著那小樓上的窗戶,仿佛從未移動過,他看來是那麽蒼老、疲倦、憔悴……

他正是昨夜那宛如幽靈般在濃霧中出現的人,也正是那個在孫駝子的小店中終日沉醉不醒的酒鬼。

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心裏卻在呼喚。

“詩音,詩音,你並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

“我雖不能見你的面,可是這兩年來,我日日夜夜都在你附近,保護著你,你可知道嗎?”

一線驕陽劃破晨霧,天色更亮了。

這人以手掩著嘴,勉強忍住咳嗽,悄悄地穿過已被泥濘和落葉淹沒的青石小徑,穿過紅漆已剝落的月門,悄悄地走到前面。

整個宅院已完全荒廢,昔日高朋滿座的廳堂,今日已只剩下蛛網、灰塵和一扇扇已被風雨吹得七零八落的窗戶。

四下不見人跡,也聽不到人聲。

他走下長長的石階,來到前院。

前院似乎比後園更荒涼,更殘破,只有大門旁的那門房小屋,門窗還勉強可以算完整的。

昔日曾經到過這裏的人,無論誰也想不到這輝煌的宅第,在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已變成如此模樣。

他又彎下腰,低低地咳嗽著,一線陽光照上他的頭,就在這一夜間,他本來漆黑的頭發,竟已被憂痛和感傷染白了雙鬢。

然後,他緩緩走到那門房小屋前。

門是虛掩著的,他輕輕推開了。

一推開門,立刻就有一股廉價的劣酒氣撲鼻而來,屋子裏又臟又亂,一個人伏在桌上,手裏還緊緊地抓著個酒瓶。

又是個酒鬼。

他自嘲地笑了笑,開始敲門。

伏在桌上的人終於醒了,擡起頭,才看出他滿面都是麻子,滿面都是被劣酒侵蝕成的皺紋,須發也已白了。

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兒的親生父親。

他醉眼惺忪地四面瞧著,揉著眼睛,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來敲門,撞見鬼了麽?”

說完了這句話,他才真的見到了那落魄的中年人,皺眉叱道:“你是什麽人?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你怎麽來的?”

他嗓子愈來愈大,似又恢復了幾分大管家的氣派。

落魄的中年人笑了笑,道:“兩年前我們見過面,你不認得我了嗎?”

麻子定睛看了他幾眼,臉上立刻變了顏色,霍然站了起來,就要往地上拜倒,驚喜著道:“原來是李……”

落魄的中年人不等他拜下已扶住了他,不等他話說完,已掩住了他的嘴,微笑著緩緩道:“你還認得我就好,我們坐下來說話。”

麻子趕緊搬凳子,賠笑道:“小人怎會不認得大爺你呢?上次小人有眼無珠,這次再也不會了,只不過……大爺你這兩年來的確老了許多。”

落魄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嘆,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這兩年來你們日子過得還好麽?”

麻子搖了搖頭,嘆道:“在別人面前,我也許還會吹吹牛,但在大爺你面前……”

他又嘆了口氣,苦笑著接道:“不瞞大爺,這兩年的日子,連我都不知怎麽混過去的,今天賣幅字畫,明天賣張椅子來度日,唉……”

落魄的中年人皺眉道:“家裏難道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麻子低下了頭,揉著眼睛。

落魄的中年人道:“龍……龍四爺走的時候,難道沒有留下安家的費用?”

麻子搖了搖頭,眼睛都紅了。

落魄的中年人臉色更蒼白,又不住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