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八年舊怨(第4/6頁)

但卻絕沒有人會在菜場裏自殺的,是不是?

在這裏,虬髯大漢幾乎已將江湖中那些血腥的仇殺全都忘了,他正想花兩個銅板買個煙煎餅嘗嘗。

突聽前面一人直著嗓子吼道:“賣肉賣肉,賣新鮮的肉……”

這聲音剛響起來,就被一陣驚呼聲打斷了。

接著,前面的人都驚呼著向後面退了回來,大人們一個個臉如死灰,孩子們更是哭得上氣接不了下氣。

後面的人紛紛問道:“什麽事?什麽事這樣大驚小怪的?”

從前面逃回來的人喘息著道:“有個人在賣肉。”

後面的人笑了,道:“這裏至少有幾十個人在賣肉,有什麽好害怕的?”

前面的人喘息著氣道:“但這人賣的肉卻不同,他賣的是人肉!”

菜市裏竟然有人賣人肉,這實在連虬髯大漢都吃了一驚,只見四面的人愈擠愈多,大家心裏雖害怕,但還是想瞧個究竟——有許多女人到菜場去,本就並非完全是為了買菜,也是為了去和別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婦磕磕牙、聊聊天,交換交換彼此家裏的秘密,瞧瞧別人的熱鬧。

有這種怪事發生,誰還肯走呢?

虬髯大漢皺了皺眉,分開人叢走出去。

他臉上也立刻變了顏色,看來竟似比任何人都吃驚。

在菜場裏,肉案總是在比較幹凈的一角,那些手裏拿著刀的屠夫,臉上也總是帶著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因為他們覺得只有自己賣的才是“真貨”,到這裏來的主顧總比那些只買青菜豆腐的人“高尚”些。

這種情況正好像“正工青衣”永遠瞧不起花旦,“紅倌人”永遠瞧不起土娼,卻忘了自己“出賣”的和別人並沒有什麽兩樣。

此刻那些平日趾高氣揚的屠夫們,也已都被駭得矮了半截,一個個都縮著脖子,直著眼睛,連大氣都不敢喘。

最大的一家肉案旁還懸著招牌,上面寫著:“黃牛白羊,現殺現賣。”

肉案後面站著個又高又大又胖的獨眼婦人,手裏拿著柄車輪般大小的剁骨刀,滿臉都是橫肉,一條刀疤自戴著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劃到嘴角,不笑時看來也仿佛帶著三分詭秘的獰笑,看來活像是兇神下凡,哪裏像是個女人。

肉案上擺著的既非黃牛,也非白羊,那是個人!

活生生的人!

這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剝光,露出了一身蒼白得可憐的皮膚,一條條肋骨,不停地發著抖,用兩條枯瘦的手臂抱著頭,縮著頸伏在肉案上,除了皮包著骨頭之外,簡直連一兩肉都沒有。

獨眼婦人左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右手高舉著剁骨刀,獨眼裏兇光閃閃,充滿了怨毒之意,也充滿了殺機。

虬髯大漢見到了她,就好像忽然見到了個活鬼似的,面上立刻變得慘無人色,一瞬間便已汗透重衣。

獨眼婦人見到了他,臉上的刀疤忽然變得血也似的赤紅,狠狠瞪了他幾眼,才獰笑著道:“大爺可是來買肉的麽?”

虬髯大漢似已呆住了,全未聽到她在說什麽。

獨眼婦人咯咯笑道:“貨賣識家,我早就知道這塊肥羊肉除了大爺你之外,別人絕不會買,所以我早就在這裏等著大爺你來了。”

虬髯大漢這才長長嘆出口氣,苦笑道:“多年不見,大嫂你何苦……”

獨眼婦人忽然“呸”的一聲,一口痰彈丸似的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吐在虬髯大漢的臉上。

虬髯大漢既沒有閃避,也沒有伸手去擦,反而垂下了頭。

獨眼婦人已怒吼著道:“大嫂?誰是你這賣友求榮的畜生的大嫂!你若敢再叫我一聲大嫂,我就先把你舌頭割下來。”

虬髯大漢臉上陣青陣白,竟不敢還嘴。

獨眼婦人冷笑著道:“你出賣了翁天傑,這些年來想必已大富大貴,發了大財的人,難道連幾斤肉都舍不得買嗎?”

她忽然一把揪起了肉案上那人的頭發,獰笑道:“你若不買,我只好將他剁了喂狗!”

虬髯大漢擡頭瞧了一眼,失聲道:“梅二先生,是你?”

肉案上那人似已駭得完全麻木,只是直著眼發呆,口水不停地沿著嘴角往下流,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虬髯大漢見到他如此模樣,心裏也不禁為之慘然,嘎聲道:“梅二先生,你怎地落到……”

獨眼婦人怒喝道:“廢話少說,我只問你是買,還是不買?”

虬髯大漢長長吸了口氣,苦笑道:“卻不知你要如何賣法?”

獨眼婦人道:“這就要看你買多少了,一斤有一斤的價錢,十斤有十斤的價錢。”

她手裏的剁骨刀忽然一揚,“刷”地砍下。

只聽“哆”的一聲,車輪般大的剁骨刀已沒入了桌子一半,只要再偏半寸,梅二先生的腦袋只怕就要搬家。

獨眼婦人瞪著眼一字字道:“你若要買一斤,就用你的一斤肉來換,我一刀下去,保險也是一斤,絕不會短了你一分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