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迷案

回到魏府,雲寄桑沿著那條貫穿了魏府的小路向自己的住處走去,他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時,聽見明歡和卓安婕傳出的笑鬧聲,他的唇邊不禁浮起一絲微笑,想了想,卻漫步而去。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和房中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實在不想破壞這難得的溫馨一刻。

沒走幾步,耳畔便傳來一陣縹緲的琴聲。

雲寄桑不禁放緩了腳步,循著這琴聲漫步而行。這琴聲婉轉幽然,卻又咽而不斷,在這漫天的風雪中,宛如被那疾風吹著的一株小草,無奈卻頑強地搖曳著。

不多時卻來到鏗然居門前,那琴聲卻是從那裏傳出的。雲寄桑知道老師魏省曾的琴聲向來寬宏大氣,那麽此刻操琴的必定是謝清芳,於是便站在房門口,靜靜聽著,不知不覺間雪花已經蓋滿了全身。

忽然間琴聲一滯,聽了下來,裏面傳來謝清芳那動人的聲音:“誰在外面?”雲寄桑忙道:“是學生雲寄桑,無意中聞得師母雅奏,倒是打攪師母清興了。”

“是幼清啊,進來坐吧。”謝清芳和聲道。雲寄桑正了正衣冠,推門而入。出乎他意料,房中只有謝清芳。這美麗的女子見他進來,笑道:“夫君和唐先生在書房夜談,過一會兒就回來,幼清先坐吧。”

雲寄桑獨自對著這美麗的師母,感覺有些不自在,便問:“不知師母方才所奏之曲是何人所譜?這般高明的琴曲,學生竟從未聽過。”

謝清芳淡淡一笑:“哪裏高明,我閑來無事,自己隨手所譜,倒讓幼清見笑了。”雲寄桑心中一驚,想不到這位師母竟然如此大才,忍不住贊道:“師母太謙遜了,這琴曲清而不妖,微而不靡,是難得的佳作。”

謝清芳輕輕地搖了搖頭,問道:“幼清,這幾天可還住得慣麽?”

雲寄桑微微一笑:“學生可是在老師家住了好幾年的,怎會不慣?只是這平安鎮倒是變了許多……”謝清芳猶豫了一下,問道:“幼清可是說那鬼纏鈴的傳聞?”雲寄桑點了點頭。

謝清芳垂下頭去,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播弄著琴弦,那琴便發出聲聲水滴般柔和的弦音。就這樣撥弄了一陣,突然,謝清芳將手一收,擡起頭來,望著雲寄桑道:“其實,那……”

“小謝!小謝!”門口突然傳來魏省曾的聲音,話音未落,他便已推門而入,見到雲寄桑,微微一愣,笑道:“幼清也在啊,那是最好不過了。來,咱們一起喝上幾杯!”魏省曾興高采烈地道。

雲寄桑連忙搖頭:“學生還是免了吧,我不過是聽到師母的妙曲才被引來的,這就回去了。老師也少飲些酒,免得師母到時又頭痛。”說完一笑,轉身離開。

沒離開多遠,就看到一個黑影踽踽地在林邊移動著。雲寄桑皺起眉,心中奇怪:為何這麽晚了,那啞仆還在外面?卻也不便上前多問,突然眼角一掃,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站在一間偏房的陰影中,冷冷的目光也正注視著那個啞仆,雲寄桑凝目一看,卻是魏府管家楊世貞。

他在那兒做什麽,雲寄桑正想上前詢問,楊世貞卻似已察覺到他的注視,瞥了他一眼,身子一退,無聲地消失在那片黑暗中……

雲寄桑久久地望著那消瘦身形消失的地方,那裏,正幽幽地掛著一個鬼臉銅鈴,突然一陣寒風吹過,那屋檐下掛著的鬼鈴輕輕地響了。

朱長明一個人坐在書案前,提筆呆望著上面的那幅字,久久,他擡起頭,輕輕嘆了口氣,將筆擱在了筆架上。此刻的他,神情落寞,全不似白日裏那般精明灑脫。

“陳啟……魚辰機……老師……繼儒兄……”朱長明低聲念著,“是了,當年之事定是如此……只是,是誰做的?”突然一笑,“我又管得了那許多呢?我只需……”說完,又提起筆來,準備繼續寫。

不知怎地,手中的筆突然有些凝滯。窗紙被雪光映得煞白,北風急卷著雪花撲打在窗紙上,發出刷刷的輕響,顯是雪越發地緊了。

朱長明猶豫了一下,終於落筆。

“咯……”朱長明被奇異的聲音驚醒,擡頭望窗外,頓時驚呆了。

雪白的窗紙上,正映著一個披散著長發的黑影,那長長的頭發在風中妖異地飄舞著,仿佛無數繚繞的鬼魂。

“誰?什麽人……”他吃力地道,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變得越來越快,似乎正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似的。那黑影沒有作聲,只是緩緩地舉起手,朱長明清晰地看到,那手中正提著一只小小的鈴鐺。

“夜深人靜,西窗雪冷,紅絲一掛,有鬼懸鈴。”一瞬間,這四句詭異的讖詩變幻著字體,從他腦海中一一閃過。它們時而閃著金色,時而閃著銀色,它們華麗地交織在一起,水一般流淌著,形成一片金屬般蕩漾著的質感。而在那水銀般的漩渦中,又緩緩浮起了一張蒼白而熟悉的面孔,緊閉著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