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今夕何夕(第6/7頁)

然而不等他再說什麽,瞳將酒杯擲到他面前:“不說這些。喝酒!”

他們喝得非常盡興,將一整壇的陳年烈酒全部喝完。後面的記憶已經模糊,他只隱約記得兩人絮絮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關於武林,關於天下,關於武學——

“明年元宵,我將迎娶月聖女娑羅。”瞳在大醉之後,說出了那樣一句話。

他微微一驚,擡頭看那個黑衣的年輕教王。

“我會替她殺掉現任回鶻王,幫她的家族奪回王位。”瞳冷冷地說著。

“哦?”霍展白有些失神,喃喃,“要坐穩那個玉座……很辛苦吧?”

“呵……”瞳握著酒杯,醉醺醺地笑了,“是啊,一定很辛苦——看看前一任教王就知道了。不過……”他忽然斜了一眼霍展白,那一瞬妖瞳裏閃過冷酷的光:“你也好不了多少。中原人,心機更多更深——你、你看看妙空就知道了。”

霍展白一驚,露出了苦笑。

多麽可笑的事情……新任的鼎劍閣主居然和魔宮的新教王在藥師谷把盞密談,傾心吐膽猶如生死之交!

在酒壇空了之後,他們就這樣在長亭裏沉沉睡去。

睡去之前,瞳忽然擡起頭看著他,喃喃:“霍七,我不願意和你為敵。”

霍展白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來求和的麽?”

瞳醉醺醺地伏倒在桌面上,卻將一物放推到了他面前:“拿去!”

雖然是在酒醉中,霍展白卻依然一驚:聖火令?大光明宮教王的信物!

“我希望那個休戰之約不僅僅只有五年,而是……在你我各自都還處於這個位置的時候,都能不再刀兵相見。不打了……真的不打了……你死我活……又何必?”

他不能確信那一刻瞳是不是真的醉了,因為在將那個珍貴的信物推到面前時,那雙脆弱的眼裏又浮起了堅定冷酷的神色:那是深深的紫,危險而深不見底。

年輕的教王立起手掌:“你,答應麽?”

第二日醒來,已然是在暖閣內。

霍展白在日光裏醒轉,只覺得頭痛欲裂。耳畔有樂聲細細傳來,幽雅而神秘,帶著說不出的哀傷。他撐起了身子:“是妙……不,是雅彌麽?”

窗外的梅樹下,那個藍發的男子停住了篳篥,轉頭微笑:“霍七公子醒了?”

霍展白皺了皺眉,向四周看了一下:“瞳呢?”

“天沒亮就走了。”雅彌只是微笑,“大約是怕被鼎劍閣的人看到,給彼此帶來麻煩。”

霍展白吐了一口氣,身子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仔細回憶昨夜和那個人的一場酣飲——然而後背忽然壓到了什麽堅硬冰冷的東西。擡手抽出一看,卻是一枚玄鐵鑄造的令牌,上面聖火升騰。

聖火令?那一瞬間,他只覺得頭腦一清。

——昨夜那番對話,忽然間就歷歷浮現在腦海。

雅彌微笑:“瞳拿走了你給他作為信物的墨魂劍,說,他會遵守與你的約定。”

“什麽?墨魂劍?!”他一下子清醒了,伸手摸去,果然佩劍已經不在身邊。霍展白變了臉色,用力搖了搖起頭,艱難地去追憶自己最後和那個人擊掌立下了什麽誓言。

“‘盡各自之力,在有生之年令中原西域不再開戰。’”雅彌卻是認真地看著他,將那個約定一字一字重復。

“呵……是的,我想起來了。”霍展白終於點了點頭,眼睛深處掠過一絲冷光。

“你不會想翻悔吧?”雅彌蹙眉。

霍展白苦笑:“翻悔?你也是修羅場裏出來的,你覺得可以相信瞳那樣的人麽?”

雅彌沉默,許久才微笑著搖了搖頭。

“他當日放七劍下山,應該是考慮到徐重華深知魔宮底細,已然留不得。與其和這種人結盟,還不如另選一個可靠些的——而此刻他提出休戰,或許也只是因為需要時間來重振大光明宮。”霍展白支撐著自己的額頭,喃喃,“你看著吧,等他控制了回鶻那邊的形勢,再度培養起一批精英殺手,就會卷土重來和中原武林開戰了。”

雅彌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微笑:“這種可能,是有的。”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個修羅場的殺手之王。瞳是極其危險的人,昔年教王要他不離左右的護衛,其實主要就是為了防範這個人。

“妙風使,你又是站在哪一邊呢?”霍展白微微而笑,似不經意地問。

雅彌臉上一直保持著和煦的笑意,聽得那般尖銳的問題也是面不改色:“妙風已死——醫者父母心,自然一視同仁。”

霍展白饒有深意的看著他,卻是沉默。

“夏淺羽他們的傷,何時能恢復?”沉默中,他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雅彌遲疑了一下:“五位劍客的拇指筋絡已斷,就算易筋成功,也至少需三年才能完全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