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雪 第七夜(第6/9頁)

“凍硬了,我熱了一下。”妙風微微一笑,又扔過來一個酒囊,“這是綠兒她們備好的藥酒,說你一直要靠這個驅寒——也是熱的。”

薛紫夜怔了怔,還沒說話,妙風卻徑自放下了簾子,回身繼續趕車。

唉……對著這個帶著微笑面具、又沒有半分脾氣的人,她是連發火或者抱怨的機會都找不到——咬了一口軟糕,又喝了一口藥酒,覺得胸口的窒息感稍稍散開了一些。望著軟糕上赫然的兩個手印,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樣高深的絕學卻被用來加熱殘羹冷炙,當真是殺雞用牛刀了。

然而剛笑了一聲,便嘎然而止。

她跌倒在鋪著虎皮的車廂裏,手裏的東西散落一地。

“薛谷主!”妙風手腕一緊,疾馳的馬車被硬生生頓住。他停住了馬車,撩開簾子飛身掠入,一把將昏迷的人扶起,右掌按在了她的背心靈台穴上,和煦的內力洶湧透入,運轉在她各處筋脈之中,將因寒意凝滯的血脈一分分重新融化。

過了一柱香時分,薛紫夜呼吸轉為平穩,緩緩睜開了眼睛。

“哎,我方才……暈過去了麽?”感覺到身後抵著自己的手掌,立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她苦笑了起來,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身為藥師谷谷主,居然還需要別人相救。

妙風對著她微一點頭,便不再多耽擱,重新掠出車外,長鞭一震,摧動馬車繼續向西方奔馳而去——已然出來二十天,不知大光明宮裏的教王身體如何?

出來前,教王慎重囑托,令他務必在一個月內返回,否則結局難測。

妙風微微蹙起了眉頭——所謂難測的,並不只是病情吧?還有教中那些微妙復雜的局面,諸多蠢蠢欲動的手下。以教王目下的力量,能控制局面一個月已然不易,如果不盡快請到名醫,大光明宮恐怕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他心下焦急,顧不得顧惜馬力,急急向著西方趕去。

風雪越來越大,幾乎已齊到了馬膝,馬車陷在大雪裏,到得天黑時分,八匹馬都疲憊不堪。妙風不得已在一片背風的戈壁前勒住了馬,暫時休息。

疾行一日一夜,他也覺得有些饑餓,便撩起簾子準備進入馬車拿一些食物。

然而一低頭,便脫口驚呼了一聲。

——薛紫夜無聲無息地靠在馬車壁上,雙目緊閉,兩頰毫無血色,竟然又一次昏了過去。

妙風大驚,連忙伸手按住她背後靈台穴,再度以沐春風之術將內息透入。

不到片刻,薛紫夜輕輕透出一口氣,動了動手指。

這一來,他已然明白對方身上寒疾之重已然無法維持自身機能,若他不頻繁將真氣送入體內,只怕她連半天時間都無法維持。

她緩緩醒轉,妙風不敢再移開手掌,只是一手扶著她坐起。

“我……難道又昏過去了?”四肢百骸的寒意逐步消融,說不出的和煦舒適。薛紫夜睜開眼,再度看到妙風在為自己化解寒疾,她是何等聰明的人,立時明白了刻之間自己已然是垂危數次,全靠對方相助才逃過鬼門關。

妙風依然只是微笑,仿佛帶著一個永恒的面具:“薛谷主無須擔心。”

薛紫夜勉強對著他笑了笑,心下卻不禁憂慮——“沐春風”之術本是極耗內力的,怎生禁得起這樣頻繁的運用?何況妙風寒毒痼疾尤存,每日也需要運功化解,如果為給自己續命而耗盡了真力,又怎能壓住體內寒毒?

妙風看得她神色好轉,便松開了扶著她的手,但另一只手卻始終不離她背心靈台穴。

“先別動,”薛紫夜身子往前一傾,離開了背心那只手,俯身將帶來的藥囊拉了出來,“我給你找藥。”

妙風微微一怔:“不必。腹上傷口已然愈合得差不多了。”

“不是那個刀傷。”薛紫夜在一堆的藥丸藥材裏撥拉著,終於找到了一個長頸的羊脂玉瓶子,“是治冰蠶寒毒的——”她拔開瓶塞,倒了一顆紅色的珠子在掌心,托到妙風面前:“這枚‘熾天’乃是我三年前所煉,解冰蠶之毒最是管用。”

妙風望著那顆珠子,知道乃是極珍貴的藥,一旦服下就能終結自己附骨之蛆一樣發作的寒毒。然而,他卻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

“都什麽時候了!”薛紫夜微怒,不客氣的叱喝。

“不用了。”妙風笑著搖頭,推開了她的手,安然道,“冰蠶之毒是慈父給予我的烙印,乃是我的榮幸,如何能舍去?”

“……”薛紫夜萬萬沒料到他這樣回答,倒是愣住了,半晌嗤然冷笑,“原來,你真是個瘋子!”

妙風神色淡定,並不以她這樣尖刻的嘲諷為意:“教王向來孤僻,很難相信別人——如若不是我身負冰蠶之毒,需要他每月給予解藥,又怎能容我在身側侍奉?教中狼虎環伺,我想留在他身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