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斬草除根(第5/6頁)

風非非腦海中泛起模糊的影像,少女時候父母雙亡的淒苦,拜入師門之後風光榮耀,一心練劍博得師父歡心的辛苦,師姐妹們閑來談笑的情景,一幕一幕回想起來,漸漸的,一切皆化作過眼雲煙,她的身軀漸漸停止了掙紮,雙目失去了神采。

那人將鳳非非的屍身翻了過來,目光落到她青灰色的玉容上,嘆息道:“你雖然只知人雲亦雲,可是這些年來也算是潔身自好,沒有過分辱沒師門,如今你既然已經死了,我也不願你多受屈辱,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今日歸於黃土,也莫要再生遺恨。”說罷,那人將手中玉瓶之內的藥物倒在風非非身上,不過片刻,紅粉佳人便已化作一灘清水,滲入地下,只余下一些零散物事,那人皆用黃土埋了,然後便循著馬蹄印走去,不多時已經沒入荒野之中。

九月二十三日,鐘離城內,剛剛從宿州戰場返回的陸雲和等在鐘離一夜的韋膺一起得知了石玉錦、陸梅失蹤的消息,韋膺心中悔恨沒有保護二女一起到鐘離,陸雲卻是神色沉靜如水,毫無一絲激蕩,似乎並不在意,可是韋膺分明能夠覺察得出來,這少年身上深沉的悲哀。勸慰了陸雲幾句,韋膺開口相勸陸雲起兵救父,陸雲卻只是搖頭不語,在旁邊早已是淚流滿面的陸風目中閃過光芒,厲聲道:“大哥,你就是不恨他們害得大嫂和妹妹失蹤,難道也不顧及爹爹的性命麽?”

陸雲收回淡漠的目光,道:“我早已立誓和爹爹一樣盡忠報國,死且不悔,爹爹尚且束手就縛,不肯反叛,我焉能敗壞爹爹的忠義之名。”

陸風怒道:“難道為了忠義之名,就可以不顧親人生死麽,他們是要斬盡殺絕,不僅是要殺了爹爹,恐怕還要殺你,甚至還要殺大嫂,殺梅兒,就是娘親和小弟也逃不過一死,憑什麽我們陸家要死盡死絕,才是忠義,狗屁!”

陸雲面上閃過怒色,揮手一個巴掌,將陸風打倒在地,指著陸風罵道:“你若有此心,就不是我陸家的子孫,爹爹平日的教誨你都忘記了麽。”

陸風吐出口中鮮血,慘然道:“爹爹平日總是說陸氏子弟,縱死不能負忠義,為家國不可惜身,為黎民不惜榮辱。可是我不甘心,永遠也不甘心。”

陸雲冷冷道:“你既然記得,如何敢出此狂言,若是爹爹肯反,豈會自縛入京,爹爹尚且如此,我豈能謀反,我若提兵殺回建業,只怕正好做了雍軍前鋒,到時候那昏君奸相便可名正言順的將爹爹殺害,身為人子,豈可陷尊長於不忠不義。更何況爹爹不反,自是不願見江南億萬黎庶死於內亂,我也是這般想法,我們一家人就是都死了,若能免去內亂災禍,也是死得其所。”

陸風眼中滴下血淚,嘶聲道:“難道娘親、大嫂、梅兒和小弟的性命,大哥就一點也不顧惜了麽?”

陸雲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柔聲道:“二弟,娘親和小弟現在建業,我若起兵,必然是先害了他們,玉錦和梅兒雖然失蹤,但是總算還沒有見到屍身,說不定還有生還的可能,爹爹和我為國而死,無怨無悔,你卻不能留在這裏。現在你立刻更名換姓,遠走高飛,為我陸家留一脈香煙,這便是你的功勞。”

陸風聞言泣道:“大哥,不,你和我一起走吧,與其給他們殺了,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陸雲背過身去,淡淡道:“陸氏一門,除了爹爹之外,便只有我在軍中,我若逃生,那奸相必然加罪誣陷爹爹,更何況我在外一日,奸相始終不能安心,必然不會放過娘親和小弟,我若身入囹圄,他們才會放松對玉錦、你和梅兒的追緝。你也不要擔心,爹爹和我未必就沒有機會生還。”

陸風大哭道:“不,我也要和大哥一起去建業,要死我們死在一起。”

陸雲叱道:“糊塗,你若也死了,將來玉錦和梅兒,甚至娘親和小弟還能倚靠何人?”說完這句話,顏色稍緩,又道:“還有一件事情,你要記住,當年我去雍都刺殺師祖,誰知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丟盡了面子,卻也結識了幾個朋友,如今他們多半已經上了戰場,無論於公於私,你若見了他們,他們必然會庇護於你,就是師祖也曾說過,將來若有危難,可以投奔於他。可是我陸氏子弟,怎能投靠敵國,所以你要記得,縱然陷於生死絕境,也絕對不可投靠大雍,更不可和南楚為敵。”

陸風知道兄長言出如山,頗有父風,不敢再違逆,只是默默點頭,一滴滴血淚落在塵埃。

陸雲也不回頭,語氣中又多了幾分悲涼,繼續道:“你去吧,若非淮西軍尚未出動,只怕朝廷欽使已經到了鐘離了,若是,若是還能見到玉錦,替我轉告她,要她別怪嶽父大人,嶽父的苦心,她終究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