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同一笑 到頭萬事俱空(第4/12頁)

虛竹驚道:“前輩,前輩,你怎麽了?”急步搶下,摸索著扶起童姥上身。只覺她雙手冰冷,一探她的鼻息,竟然已沒了呼吸。虛竹又是驚惶,又是傷心,叫道:“師叔,你……你……你將師伯打死了,你好狠心。”忍不住哭了出來。

李秋水道:“這人奸詐得緊,這一掌未必打得死她!”虛竹哭道:“還說沒有死?她氣也沒有了,前輩……師伯,我勸你不要記恨記仇……”李秋水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一晃而燃,只見石階上灑滿了一灘灘鮮血,童姥嘴邊胸前也都是血。

修練那“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每日須飲鮮血,但若逆氣斷脈,反嘔鮮血,只須嘔出小半酒杯,立時便氣絕身亡,此刻石階上一灘灘鮮血不下數大碗。李秋水知道這個自己痛恨了數十年的師姊終於是死了,自不禁歡喜,卻又有些寂寞愴然之感。

過了好一刻,她才手持火折,慢慢走下石階,幽幽的道:“姊姊,你當真死了麽?我可還不大放心。”走到距童姥五尺之處,火折上發出微弱光芒,一閃一閃,映在童姥臉上,但見她滿臉皺紋,嘴角附近的皺紋中都嵌滿了鮮血,神情甚是可怖。李秋水輕聲道:“師姊,我一生在你手下吃的苦頭太多,你別裝假死來騙我上當。”左手一揮,發掌向童姥胸口拍了過去,喀喇喇幾聲響,童姥的屍身斷了幾根肋骨。

虛竹大怒,叫道:“她已命喪你手,又何以再戕害她遺體?”眼見李秋水第二掌又已拍出,當即揮掌擋住。李秋水斜眼相睨,但見這個“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眼大鼻大,耳大口大,廣額濃眉,相貌粗野,那裏有半分英俊瀟灑,一怔之下,認出便是在雪峰上負了童姥逃走的那個和尚,右手一探,便往虛竹肩頭抓來。虛竹斜身避開,說道:“我不跟你鬥,只是勸你別動你師姊的遺體。”

李秋水連出四招,虛竹已將天山六陽掌練得甚熟,竟然一一格開,擋架之中,還隱隱蓄有堅實渾厚的反擊之力。李秋水忽道:“咦!你背後是誰?”虛竹幾乎全無臨敵經驗,一驚之下,回頭去看,只覺胸口一痛,已給李秋水點中了穴道,跟著雙肩雙腿的穴道也都給她點中,登時全身麻軟,倒在童姥身旁,驚怒交集,叫道:“你是長輩,卻使詐騙人。”

李秋水格格一笑,道:“兵不厭詐,今日教訓教訓你這小子。”跟著又指著他不住嬌笑,說道:“你……你……你這醜八怪小和尚,居然自稱什麽‘中原第一風流浪子’……”

突然之間,拍的一聲響,李秋水長聲慘呼,後心“至陽穴”上中了一掌重手,正是童姥所擊。童姥跟著左拳猛擊而出,正中李秋水胸口“膻中”要穴。這一掌一拳,貼身施為,李秋水別說出手抵擋,斜身閃避,倉卒中連運氣護穴也是不及,身子給一拳震飛,摔在石階之上,手中火折也脫手飛出。

童姥蓄勢已久,這一拳勢道異常淩厲,火折從第三層冰窖穿過第二層,直飛上第一層,方才跌落。霎時之間,第三層冰窖中又是一團漆黑,但聽得童姥嘿嘿嘿冷笑不止。虛竹又驚又喜,叫道:“前輩,你沒死麽?好……好極了!”

原來童姥功虧一簣,終於沒能練成神功,而在雪峰頂上又被李秋水斷了一腿,功力大受損傷,此番生死相搏,鬥到二百招後,便知今日有敗無勝,待中了李秋水一掌之後,劣勢更顯,偏偏虛竹兩不相助,雖然阻住了李秋水乘勝追擊,卻也使自己的詭計無法得售;情知再鬥下去,勢將敗得慘酷不堪,一咬牙根,硬生生受了一掌,假裝氣絕而死。至於石階上和她胸口嘴邊的鮮血,那是她預先備下的鹿血,原是要誘敵人上鉤之用。不料李秋水十分機警,明明見她已然斷氣,仍是再在她胸口印上一掌。童姥一不做,二不休,只得又硬生生的受了下來,倘不是虛竹在旁阻攔,李秋水定會接連出掌,將她“屍身”打得稀爛,那是半點法子也沒有了。幸得虛竹仁心相阻,而李秋水見到這“中原第一風流浪子”的真面目後,既感失望,又是好笑,疏了提防,她雖知童姥狡狠,卻萬萬想不到她竟能這般堅忍。

李秋水前心後背,均受重傷,內力突然間失卻控制,便如洪水泛濫,立時要潰堤而出。逍遙派武功本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但若內力失制,在周身百駭遊走沖突,卻又宣泄不出,這散功時的痛苦實非言語所能形容。頃刻之間,只覺全身各處穴道中同時麻癢,驚惶之余,已知此傷絕不可治,叫道:“夢郎,你行行好,快在我百會穴上用力拍擊一掌!”

這時上面忽然隱隱有微光照射下來,只見李秋水全身顫抖,一伸手,抓去了臉上蒙著的白紗,手指力抓自己面頰,登時血痕斑斑,叫道:“夢郎,你……你快一拳打死了我。”童姥冷笑道:“你點了他穴道,卻又要他助你,嘿嘿,自作自受,眼前報,還得快!”李秋水支撐著想要站起身來,去解開虛竹的穴道,但全身酸軟,便要動一根小指頭兒也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