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千裏茫茫若夢(第4/15頁)

喬峰森然道:“譚婆可未必坐得穩,立得正,趙錢孫可未必不做對不起朋友之事。”

霎時之間,譚公滿臉脹得通紅,隨即又轉為鐵青,橫眉怒目,狠狠瞪視。

喬峰手一松,將他放下地來,轉身走了出去。譚公一言不發的跟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衛輝城。路上不少江湖好漢識得譚公,恭恭敬敬的讓路行禮。譚公只哼的一聲,便走了過去。不多時,兩人已到了那艘大木船旁。

喬峰身形一晃,上了船頭,向艙內一指,道:“你自己來看罷!”

譚公跟著上了船頭,向船艙內看去時,只見妻子和趙錢孫相偎相倚,擠在船艙一角。譚公怒不可遏,發掌猛力向趙錢孫腦袋擊去。蓬的一聲,趙錢孫身子一動,既不還手,亦不閃避。譚公的手掌和他頭頂相觸,便已察覺不對,伸手忙去摸妻子的臉頰,著手冰冷,原來譚婆已死去多時。譚公全身發顫,不肯死心,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卻那裏還有呼吸?他呆了一呆,一摸趙錢孫的額頭,也是著手冰冷,譚公悲憤無已,回過身來,狠狠瞪視喬峰,眼光中如要噴出火來。

喬峰見譚婆和趙錢孫忽然間一齊死於非命,也是詫異之極。他離船進城之時,只不過點了二人的穴道,怎麽兩個高手竟爾會突然身死?他提起趙錢孫的屍身,粗粗一看,身上並無兵刃之傷,也無血漬;拉著他胸口衣衫,嗤的一聲,扯了下來,只見他胸口一大塊瘀黑,顯然是中了重手掌力,更奇的是,這下重手竟極像是出於自己之手。

譚公抱著譚婆,背轉身子,解開她衣衫看她胸口傷痕,便和趙錢孫所受之傷一模一樣。譚公欲哭無淚,低聲向喬峰道:“你人面獸心,這般狠毒!”

喬峰心下驚愕,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想:“是誰使重手打死了譚婆和趙錢孫?這下手之人功力深厚,大非尋常,難道又是我的老對頭到了?可是他怎知這二人在此船中?”

譚公傷心愛妻慘死,勁運雙臂,奮力向喬峰擊去。喬峰向旁一讓,只聽得喀喇喇一聲大響,譚公的掌力將船篷打塌了半邊。喬峰右手穿出,搭上他肩頭,說道:“譚公,你夫人決不是我殺的,你信不信?”譚公道:“不是你還有誰?”喬峰道:“你此刻命懸我手,喬某若要殺你,易如反掌,我騙你有何用處?”譚公道:“你只不過想查知殺父之仇是誰。譚某武功雖不如你,焉能受你之愚?”喬峰道:“好,你將我殺父之仇的姓名說了出來,我一力承擔,替你報這殺妻大仇。”

譚公慘然狂笑,連運三次勁,要想掙脫對方掌握,但喬峰一只手掌輕輕搭在他的肩頭,隨勁變化,譚公掙紮的力道大,對方手掌上的力道相應而大,始終無法掙紮得脫。譚公將心一橫,將舌頭伸到雙齒之間,用力一咬,咬斷舌頭,滿口鮮血向喬峰狂噴過來。喬峰急忙側身閃避。譚公奔將過去,猛力一腳,將趙錢孫的屍身踢開,雙手抱住了譚婆的屍身,頭頸一軟,氣絕而死。

喬峰見到這等慘狀,心下也自惻然,頗為抱憾,譚氏夫婦和趙錢孫雖非他親手所殺,但終究是為他而死。若要毀屍滅跡,只須伸足一頓,在船板上踩出一洞,那船自會沉入江底。但想:“我掩藏了三具屍體,反顯得做賊心虛。”當下出得船艙,回上岸去,想在岸邊尋找什麽足跡線索,卻全無蹤跡可尋。

他匆匆回到客店。阿朱一直在門口張望,見他無恙歸來,極是歡喜,但見他神色不定,情知追蹤趙錢孫和譚婆無甚結果,低聲問道:“怎麽樣?”喬峰道:“都死了!”阿朱微微一驚,道:“譚婆和趙錢孫?”喬峰道:“還有譚公,一共三個。”

阿朱只道是他殺的,心中雖覺不安,卻也不便出責備之言,說道:“趙錢孫是害死你父親的幫兇,殺了也……也沒什麽。”

喬峰搖搖頭,道:“不是我殺的。”阿朱籲了一口氣,道:“不是你殺的就好。我本來想,譚公、譚婆並沒怎麽得罪你,可以饒了。卻不知是誰殺的?”

喬峰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他屈指數了數,說道:“知道那元兇巨惡姓名的,世上就只剩下三人了。咱們做事可得趕快,別給敵人老是搶在頭裏,咱們始終落了下風。”

阿朱道:“不錯。那馬夫人恨你入骨,無論如何是不肯講的。何況逼問一個寡婦,也非男子大丈夫的行徑。智光和尚的廟遠在江南。咱們便趕去山東泰安單家罷!”

喬峰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憐惜之色,道:“阿朱,這幾天累得你苦了。”阿朱大聲叫道:“店家,店家,快結帳。”喬峰奇道:“明早結帳不遲。”阿朱道:“不,今晚連夜趕路,別讓敵人步步爭先。”喬峰心中感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