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無計悔多情(第2/13頁)

刀白鳳道:“你師父叫你去殺的第二個人,是‘俏藥叉’甘寶寶?”木婉清道:“不,不!‘俏藥叉’甘寶寶是我師叔。她叫人送信給我師父,說是兩個女子害苦了我師父一生,這大仇非報不可……”刀白鳳道:“啊,是了。那另一個女子姓王,住在蘇州,是不是?”木婉清奇道:“是啊!你怎知道?我和師父先去蘇州殺她,這壞女人手下奴才真多,住的地方又怪,我沒見到她面,反給她手下的奴才一直追到大理來。”

段正淳低頭聽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刀白鳳腮邊突然滾下眼淚,向段正淳道:“望你好好管教譽兒。我……我去了。”段正淳道:“鳳凰兒,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何必放在心上?”刀白鳳幽幽的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卻放在心上,人家也都放在心上。”突然間飛身而起,從窗口躍了出去。

段正淳伸手拉她衣袖,刀白鳳回手揮掌,向他臉上擊去。段正淳側頭避開,嗤的一聲,已將她衣袖拉下了半截。刀白鳳轉過頭來,怒道:“你真要動武麽?”段正淳道:“鳳凰兒,你……”刀白鳳雙足一登,躍到了對面屋上,跟著幾個起伏,已在十余丈外。

遠遠聽得褚萬裏的聲音喝道:“是誰?”刀白鳳道:“是我。”褚萬裏道:“啊,是王妃……”此後再無聲息,自是去得遠了。

段正淳悄立半晌,嘆了口氣,回入暖閣,見木婉清臉色慘白,卻並不逃走,段正淳走近身去,雙手抓住她右臂,喀的一聲,接上了關節。木婉清心想:“我發毒箭射他妻子,不知他要如何折磨我?”卻見他頹然坐入椅中,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聲,便喝幹了,望著妻子躍出去的窗口,呆呆出神,過了半晌,又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下又喝幹了。這麽自斟自飲,一連喝了十二三杯,一壺幹了,便從另一壺裏斟酒,斟得極慢,但飲得極快。

木婉清終於不耐煩了,叫道:“你要想甚麽古怪慘毒的法子整治我,快快下手!”

段正淳擡起頭來,目不轉瞬的向她凝視,隔了良久,緩緩搖頭,嘆道:“真像,真像!我早該便瞧了出來,這般的模樣,這般的脾氣……”

木婉清聽得沒頭沒腦的,問道:“你說甚麽?胡說八道。”

段正淳不答,站起身來,忽地左掌向後斜劈,颼的一聲輕響,身後的一只紅燭隨掌風而熄,跟著右掌向後斜劈,又是一只紅燭陡然熄滅,如此連出五掌,劈熄了五只紅燭,眼光始終向前,出掌卻行雲流水,瀟灑之極。

木婉清驚道:“這……這是‘五羅輕煙掌’,你怎麽也會?”段正淳苦笑道:“你師父教過你罷?”木婉清道:“我師父說,這套掌法她決不傳人,日後要帶進棺材裏去。”段正淳道:“嗯,她說過決不傳人,日後要帶入土中?”木婉清道:“是啊!不過師父當我不在面前之時,時常獨個兒練,我暗中卻瞧得多了。”段正淳道:“她獨自常常使這掌法?”木婉清點頭道:“是。師父每次練了這套掌法,便要發脾氣罵我。你……你怎麽也會?似乎你使得比我師父還好。”

段正淳嘆了口氣,道:“這‘五羅輕煙掌’,是我教你師父的。”

木婉清吃了一驚,可是又不得不信,她見師父掌劈紅燭之時,往往一掌不熄,要劈到第二三掌方始奏功,決不如段正淳這般隨心所欲,揮灑自如,結結巴巴的道:“那麽你是我師父的師父,是我的太師父?”

段正淳搖頭道:“不是!”以手支頤,輕輕自言自語:“她每次練了掌法,便要發脾氣,她說這掌法決不傳人,要帶進棺材裏去……”木婉清又問:“那麽你……”段正淳搖搖手,叫她別多問,隔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今年十八歲,是九月間的生日,是不是?”木婉清跳起身來,奇道:“我的事你甚麽都知道,你到底是我師父甚麽人?”

段正淳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嘶啞著聲音道:“我……我對不起你師父。婉兒,你……”木婉清道:“為甚麽?我瞧你這個人挺和氣、挺好的啊。”段正淳道:“你師父的名字,她沒跟你說麽?”木婉清道:“我師父說她叫作‘幽谷客’,到底姓甚麽,叫甚麽,我便不知道了。”段正淳喃喃的道:“幽谷客,幽谷客……”驀地裏記起了杜甫那首“佳人”詩來,詩句的一個個字似乎都在刺痛他心:“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過了半晌,又問:“這許多年來,你師父怎生過日子?你們住在哪裏?”木婉清道:“我和師父住在一座高山背後的一個山谷裏,師父說那便叫作幽谷,直到這次,我們倆才一起出來。”段正淳道:“你的爹娘是誰?你師父沒跟你說過麽?”木婉清道:“我師父說,我是個給爹娘遺棄了的孤兒,我師父將我從路邊撿回來養大的。”段正淳道:“你恨你爹娘不恨?”木婉清側著頭,輕輕咬著左手的小指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