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紅土窯外

那日天氣甚好,趙觀去找幾個平日和他一起玩耍的小廝,卻都不在,只好一個人去往太湖邊上蹓跶。湖邊賞桃花的遊客絡繹不絕,他在湖邊閑逛一陣,忽然聞到一陣濃郁的酒香,循香走去,見不遠處酒旗招展,一個十五六歲的大姑娘站在三大桶酒簍前,正掀開蓋子,用勺子舀出酒來。

趙觀認得她是城裏杜康坊老板的女兒巧姐,想是這日天氣好,老板派了她出來湖邊擺攤賣酒。趙觀嘻皮笑臉地走上前,說道:“阿巧姐,太陽這麽烈,可辛苦你啦。”

巧姐瞪了他一眼,說道:“小壞蛋,又來討酒啦?”趙觀道:“哎喲,我看你一身大汗,特別來慰問幾句,你怎地不識好人心?”巧姐笑道:“你也配叫好人?我跟你說,今兒生意好,我沒空跟你閑扯。回頭被我爹見著了,非打我一頓不可。”趙觀道:“我只呆一會,不會被你爹看見的。”

正說時,一個路人上來要三斤酒,巧姐打了酒,收下銅錢。趙觀見巧姐的一簍酒剩不了多少,彎腰去簍底舀酒十分吃力,便道:“來,我幫你。”將快空的酒簍搬到後邊,將另一滿簍擡到前邊酒旗下,拍開了封泥,酒香撲鼻。巧姐甚是感激,向他謝了一聲,悄聲道:“阿觀,你先嘗一口,別讓人看見了。”趙觀大喜,將酒簍擡到後邊,用雙手舀了一掬酒,湊口喝了,果然香醇之極。他還想再喝,忽聽一人道:“大姑娘行行好,賞點酒罷?”

趙觀回過頭,見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約莫十一二歲,手中拿著一只瓦碗,向巧姐討酒。巧姐瞪眼罵道:“沒見過乞丐討酒的,肚子沒填飽還要酒喝?不給!”

那小丐不斷哀求,巧姐只是不肯。趙觀不好意思再偷喝,說道:“巧姐,我去替你將後面那些空酒簍子放整齊了。”巧姐向他一笑,說道:“多謝你啦。”趙觀對她報以一笑,說道:“別太辛苦啦,你這麽個美貌大姑娘,出來幹這苦活兒,你爹也不多疼你一些。”

巧姐臉上一紅,這時又有顧客來,她便又忙著招呼打酒。趙觀回頭見那小丐仍站在當地,眼睜睜地望著酒簍,舔著嘴唇,心想:“這小乞丐倒是真想喝酒。”便向他招招手,指指後邊的酒簍。那小丐會意,悄悄繞過來,探頭望去,見趙觀所指的那個酒簍中還有不少殘酒,仰頭喝幹了,又舀了一碗,向趙觀一笑,回身便走。

趙觀怕巧姐發現了生氣,便擡過那將空的酒簍,將余酒都倒入了新簍中,說道:“哪,這簍還有些殘酒,別浪費了。”巧姐笑道:“阿觀,這麽賣力,我怎麽賞你啊?”趙觀笑道:“賞碗酒,或是賞個親。”巧姐伸手打他,啐道:“沒正經的,不賞了!”趙觀笑著躲開。巧姐看見趙觀調皮可喜的神情,心中一軟,畢竟還是伸手舀了一碗酒,送給他喝。

趙觀喝了酒,醺醺然甚是愉快,來到湖岸草地上躺下曬太陽。正昏昏欲睡時,忽聽一人道:“見到麽?那個穿淡藍衣服的女娃。”另一人道:“盯上了,好貨色。誰下手?”前一人道:“我和你和老八,趁人多在路上動手。得手了帶去土窯。頭子說大的可能不好對付,自己會出馬幫著。”

趙觀留上了心,側頭看去,見兩個人從岸邊走過,其中一人穿著土色棉衣,留著兩撇胡子,似是蘇州人口販子陸老六的手下。趙觀數年前曾為了相救含兒而與陸老六做對,陸老六卻始終不知道當年幫助含兒逃走的便是趙觀。此時趙觀聽這兩人說話,心想:“兩個壞蛋,光天化日下去拐人家的女娃,真不是東西。”跳起身來,悄悄跟在後面,來到太湖邊上的桃花小徑。

那桃花小徑是條石子路,靠湖的一邊種滿了各色桃花,另一邊則是櫛次鱗比的小商販,有的賣小食零嘴,有的賣當地的手工品。這日春風晴暖,賞花遊人摩肩接踵,好不熱鬧。趙觀在人叢中穿梭了一陣,見陸老六的手下停在一個茶棚前。他遊目望去,登時注意到茶棚角落的一對夫妻和一個小女孩兒。那丈夫留著胡子,容色清俊,落拓中自有一股氣度。妻子膚光如雪,艷美無方。那女孩兒穿著淡藍色的衣褲,只有六七歲年紀,坐在母親身邊,宛然是個小號的母親,冰雪可愛,一望而知是個美人胚子。趙觀心想:“他們定是盯上這個小女娃了。這對夫妻長相不凡,不知是甚麽來頭?”

他在茶棚邊上晃了一陣,被一群遊人擠了開去。再去看時,那對夫妻和女孩已離開了茶棚,不知去向。他見陸老六的手下也離開了,便信步向著湖東走去。才走出不久,便聽一人大聲呼喚:“真兒,真兒?”

趙觀心中暗叫不好,聞聲跑去看,見果出聲大喊的便是剛才那父親,神色惶急,在路上東張西望,尋找女兒。他的妻子跟在其後,聲音都哽咽了,說道:“我剛才見她在那邊看做捏面人,怎地一回頭便不見了?”夫妻二人不斷詢問路人、小販,卻都說沒看見。那對夫妻商議了幾句,便分頭向小徑的兩端奔去,身法奇快。趙觀大為驚訝,心想:“這兩人輕功好得很,陸老六下手抓他們的女兒,竟然沒被他們發現,也算他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