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簫長琴短衣流黃(第3/11頁)

張無忌追尋義父不見,心中已沒好氣,聽這莊頭和那潑皮出言不遜,辱及義父,踏上兩步,一手一個,將那莊頭和潑皮抓了起來,輕輕一送,將兩人擲上了屋頂。這兩人雖未受傷,卻已嚇得殺豬般的大叫起來。張無忌推開眾人,拿起賭台上兩錠大銀,說道:“公子爺把銀子捧回府去了。”揣在懷內,大踏步走出祠堂。眾潑皮驚嚇得呆了,誰敢來追?

他續向西行,不久又見到了火焰記號。傍晚時分到了豐潤,那是冀北的大城,依著記號所指,尋到一處粉墻黑門之外。但見門上銅環擦得晶亮,墻內梅花半開,是家幽雅精潔的人家。他拿起門環,輕敲三下。不久腳步細碎,黑門呀的一聲開了,鼻中先聞到一陣濃香,應門的是個身穿粉紅皮襖的小鬟,抿嘴一笑,說道:“公子爺這久不來啦,姐姐想得你好苦,快進來喝茶。”說著又是一笑,向他拋了個媚眼。

張無忌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問道:“你怎識得我?你姊姊是誰?”那小鬟笑道:“你明知故問,快來罷,別讓我姊姊牽肚掛腸啦。”伸手握住了他右手,引著他進內。

張無忌大奇:“怎地她跟我一見如故?”轉念一想:“啊,是了,想必芷若寄身此間,知我日內必定循著記號尋來,命這小鬟日夜應門。唉,多日不見,芷若原是牽肚掛腸,想得我苦。”他心中一陣溫馨,便隨著那小鬟,經過一條鵝卵石鋪的小徑,穿過一處院落,來到一間廂房之中。只聽得檐間一只鸚哥尖起嗓子叫道:“情哥哥來啦,姊姊,情哥哥來啦。”張無忌臉上一紅,心想:“連鸚哥兒也知道了。”

只見房中椅上都鋪著錦墊,炭火熊熊,烘得一室皆春,幾上點著一爐香。那小鬟轉身出去,不久托著一只盤子進來,盤中六色果子細點,一壺清茶。那小鬟款款的斟了茶,遞在張無忌手中,卻在他手腕上輕輕捏了把。張無忌眉頭一皺,心想:“這丫頭怎地如此輕狂?”礙著周芷若面子,卻也不好說她,問道:“謝老爺呢?周姑娘在哪裏?”

那小鬟笑道:“你問謝老爺幹麽?喝乾醋麽?我姊姊就來啦,瞧你這急色兒的模樣,你啊,好沒良心,到我們這兒,心上卻又牽記著甚麽周姑娘、王姑娘的。”張無忌一怔,說道:“你滿口胡言亂語,瞎扯些甚麽?”

那小鬟又是抿嘴一笑,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只聽得環珮丁冬,帷子掀開,那小鬟扶了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女子進來。只見她膚色白膩,眉毛彎彎,頗具姿色,右嘴角上點著一粒風流痣,眼波盈盈,欲語先笑,體態婀娜,裊裊婷婷的迎了上來。張無忌只覺濃香襲人,心下甚不自在。只聽那女子道:“相公貴姓?今兒有閑來坐坐,小女子真是好大的面子。”一面說,左手便搭到了他肩頭。

張無忌滿臉通紅,急忙避開,說道:“賤姓張。有一位謝老爺子和一位姓周的姑娘,可是在這兒麽?”那女子笑道:“這兒是梨香院啊,你要找周纖纖,該上碧桃居去。你給哪一個小妮子迷得失了魂,上梨香院來找周纖纖了?嘻嘻!”

張無忌恍然大悟,原來此處竟是所妓院,說道:“對不起。”閃身便即出門。那小鬟追了出來,叫道:“公子爺,我家姐姐哪一點比不上周纖纖?你便片刻兒也坐不得?”張無忌連連搖手,摸出一錠從賭場搶來的銀子往地下一擲,飛步出門。

這麽一鬧,心神半晌不得寧定,眼見天色將黑,夜晚間只怕錯過了路旁的火焰記號,便向一家客店借宿,心頭思潮起伏:“義父怎地又去賭場,又去妓院?他老人家此舉,到底含著甚麽深意?”睡到中夜,突然間驚醒:“義父雙目失明,怎能一路上清清楚楚的留下這許多記號?難道是芷若從旁指引?還是敵人故意假冒本教的記號,戲弄於我?甚至是引我入伏?哼,便是龍潭虎穴,好歹也要闖他一闖。”

次晨起身,在豐潤城外又找到了火焰記號,仍是指向西方。午後到了玉田,見那記號指向一家大戶人家。這家門外懸燈結彩,正做喜事,燈籠上寫著“之子於歸”的紅字,看來是女兒出嫁,鑼鼓吹打,賀客盈門。張無忌這次學了乖,不再直入打聽謝遜的下落,混在賀客群中察看,未見異狀,便即出來找尋記號,果在一株大樹旁又找到了。

火焰記號引著他自玉田而至三河,更折而向南,直至香河。此時他已然想到:“多半是丐幫發見了我的蹤跡,使調虎離山之計將我遠遠引開,以便放手幹那陰毒勾當。”他雖然焦急,卻又不敢不順記號而行,只怕記號確是謝遜和周芷若所留。“倘若他們正給厲害敵人追擊,奔逃之際,沿路留下記號,只盼我趕去救援,我若自作聰明,徑返盧龍,義父和芷若竟爾因此遇難,那可如何是好?事已至此,只有跟著這火焰記號,追他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