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不悔仲子逾我墻(第4/11頁)

紀曉芙和張無忌面面相覷,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對夫婦如此古怪,當真天下少有。胡青牛對妻子由愛生畏,那也罷了,王難姑卻是說甚麽也要壓倒丈夫,到最後竟不惜以身試毒。

胡青牛又道:“你們想,我有甚麽法子?這一次我如用心將她治好,那還是表明我的本事勝過了她,她勢必一生郁郁不樂。倘若治她不好,她可是一命歸西了。唉!只盼金花婆婆早日駕臨,將我一拐杖打死,也免得難姑煩惱了。何況近幾年來她下毒的本領大進,我壓根兒便瞧不出她服下了甚麽毒藥,如何解救,更是無從說起。”

張無忌道:“先生,你醫術通神,難道師母服了甚麽毒也診視不出。”

胡青牛道:“你師母近年來使毒的本事出神入化,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治她不好的了。我猜想她或許是服了三蟲三草的劇毒,但六種毒物如何配合,我說甚麽也瞧不出來。”一面說,一面伸出右手食指,在桌上寫了一張藥方,隨即揮手道:“你們出去罷,若是難姑死了,我也決計不能獨生。”

紀曉芙和張無忌齊聲道:“還請保重,多勸勸師母。”胡青牛道:“勸她甚麽?一切都是我該死!”說到這裏,聲音已大是哽咽。紀曉芙和張無忌當即退了出去。

胡青牛反手一指,先點了妻子背心和腰間穴道,說道:“師妹,你丈夫無能,實在治不好你的三蟲三草劇毒,只有相隨於陰曹地府,和你在黃泉做夫妻了。”說著伸手到難姑懷中,取出幾包藥來,果然不出所料,是三種毒蟲和三種毒草焙幹碾末而成。

王難姑身子不能動彈,嘴裏卻還能言語,叫道:“師哥,你不可服毒。”胡青牛不加理會,將這包五色斑斕的毒粉倒入口中,和津液咽入肚裏。

王難姑大驚失色,叫道:“你怎麽服這麽多?這許多毒粉,三個人也毒死了。”

胡青牛淡淡一笑,坐在王難姑床頭的椅上,片刻之間,只覺肚中猶似千百把刀子在一齊亂紮。他知道這是斷腸草最先發作,再過片刻,其余五種毒物的毒性便陸續發作了。

王難姑叫道:“師哥,我這六種毒物是有解法的。”胡青牛痛得全身發顫,牙關上下擊打,搖頭道:“我……我不信……我……我就要死了。”王難姑叫道:“快服牛黃血竭丹和玉龍蘇合散,再用針灸散毒。”胡青牛道:“那又有甚麽用?”王難姑急道:“我服的毒藥分量輕,你服的太多了,快快救治,否則來不及了。”

胡青牛道:“我全心全意的愛你憐你,你卻總是跟我爭強鬥勝,我覺得活在人世殊無意味,寧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哎喲……哎喲……”這幾聲呻吟,倒非假裝,其時蝮蛇和蜘蛛之毒已分攻心肺,胡青牛神智漸漸昏迷,終於人事不知。

王難姑大聲哭叫:“師哥,師哥,都是我不好,你決不能死……我再也不跟你比試了。”他夫妻二人數十年來盡管不斷鬥氣,相互間卻情深愛重。王難姑自己不怕尋死,待得丈夫服毒自盡,卻大大的驚惶傷痛起來,苦於她穴道被點,無法出手施救。

張無忌聽得王難姑哭叫,搶到房中,問道:“師母,怎生相救師父?”

王難姑見他進來,正是見到了救星,忙道:“快給他服牛黃血竭丹和玉龍蘇合散,用金針刺他‘湧泉穴’、‘鳩尾穴’……”

便在此時,門外忽然傳進來幾聲咳嗽,靜夜之中,聽來清晰異常。紀曉芙搶進房中,臉如白紙,說道:“金花婆婆……金花……”下面“婆婆”兩字尚未說出,門窗無風自開,一個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攜著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已站在室中,正是金花婆婆到了。

金花婆婆眼見胡青牛雙手抱住肚腹,滿臉黑氣,呼吸微弱,轉眼便即斃命,不由得一怔,問道:“他幹甚麽?”

旁人還未答話,胡青牛雙足一挺,已暈死過去。王難姑大哭,叫道:“你何為這般作賤自己,服毒而死?”

金花婆婆這次從靈蛇島重赴中原,除了尋那害死她丈夫的對頭報仇之外,便是要找胡青牛的晦氣,哪知她現身之時,正好胡青牛服下劇毒。她也是個使毒的大行家,一看胡青牛和王難姑的臉色,知他們中毒已深,無藥可救。她只道胡青牛怕了自己,以致服毒自盡,這場大仇自是已算報了,嘆了一口氣,說道:“作孽,作孽!”攜了那個姑娘,出房而去。

只聽她剛出茅舍,咳嗽聲已在十余丈外,身法之快,委實不可思議。

張無忌一摸胡青牛心口,心臟尚在微微跳動,忙取牛黃血竭丹和玉龍蘇合散給他服下,又以金針刺他湧泉、鳩尾等穴,散出毒氣,然後依法給王難姑施治。

忙了大半個時辰,胡青牛才悠悠醒轉。王難姑喜極而泣,連叫:“小兄弟,全靠你救了我二人的性命。”跟著又開出藥方,命僮兒煎藥,以除二人體內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