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仁者 第七章 湖戰(第4/5頁)

叛軍那福船左閃右避,嘗試擺脫刑珣的海滄船,但海滄船比其遠為靈活,不只擺脫不了,反而因此一下遭拉近距離。

在福船的高翹船尾上,叛軍水兵試圖發射弩銃阻止敵人接近,但刑珣的部下早有準備,從掩護物後向其回射,彼此拉成均勢。

這時海滄船終於追及,以船首擦撞福船尾側。兩船皆承受一陣沖擊震動。義軍水兵乘機拋投繩鉤網索,搭上了福船,將彼此拉貼在一起。

燕橫帶著那十名水兵迅疾登船。海滄船的船身原本比福船矮了些,但燕橫憑著輕身跳躍力,不必用手幫助就登踏上福船。其余人則手腳並用地拉著鉤索爬上去。

叛軍早已知道對方來意,燕橫登船動作雖然無比迅疾,但一上船就有五、六個敵人拿著矛槍和長柄砍刀,從狹窄的船舷走道攻襲過來。

他們瞥見這個只穿戴著極少護甲的年輕敵人,手上拿著一長一短的奇怪古劍。

這麽特別的「士兵」,他們平生第一次看見,也是最後一次看見。

燕橫雙劍卷起的刃風血雨,在敵船甲板上打開一片空間,容許繼後的十個同袍布成作戰陣勢。

「跟著我。」燕橫冷冷說,當先朝著甲板上的其他敵人接近。

同時一副帶著繩索的鐵鉤從海滄船頭向上飛射,勾住了福船那高高的船尾。

童靜發勁拉扯,加上雙腿的躍跳,身體輕巧如燕朝那船尾的頂上飛過去。這是練飛虹所授崆峒派「摧心撾」,全靠身體和手腳動作無間配合,才會產生這樣好像「飛行」的奇效。

在將至最高點時童靜左手放開繩索,身體卻仍繼續往上冒升,越過了那船尾的高度。在那船尾高台上聚集的弩銃手,此時正要從高向內裏甲板上的燕橫等人射擊,怎料上空一黑,仰頭赫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毫無理由地出現在他們上方。

他們還沒來得及把武器轉向上空,「迅蜂劍」的幼細鋒刃已然落下。

在福船甲板之上,死於「雌雄龍虎劍」下的叛軍水兵已增至十四個,其余人連同掌船的水手都害怕得聚攏在一角,拋棄了兵刃投降。

跟從著燕橫上來的義軍,乘機進占了通向船樓的門口,並向內投擲了幾個煙筒。

余下躲在船樓的弩銃手和火炮手,在室內抵不住那迅速積聚的濃煙,拼命沖殺出來,卻逐一在目難見物的狀況下被義軍砍殺。剩下的人大呼投降,從船樓的銃孔拋出兵器,抱著頭冒煙奔出,也都全數被俘虜。

就是這麽迅速,這艘朱宸濠花耗千金買來的重型戰船,連同船上的火炮武裝,完好地落入王守仁義軍之手。

閔廿四帶著殘部一直被王守仁的水師追殺了十多裏才能逃脫,稍一點算,兵員船只折損過半,情狀慘重。

被義軍擊殺和擒獲的賊兵其實只有兩千余人,其他過萬陣亡者都是在混亂逃生及被義軍沖擊之間,跌入湖水中溺斃,交戰區一帶湖面之上,整片都是浮屍和賊船殘骸。也有部份戰船被義軍擄得,進一步充實了水師。

廿四日午後,寧王大軍主力才進入鄱陽湖,迎接他們的卻是慘敗而還的先鋒。叛軍重整後退守到東南岸的八字腦,朱宸濠並急派快船往九江及南康,呼召留在兩地的守軍也到來集結,準備總體決戰。

同時另一邊王守仁軍也要集結重整歇息。今早一戰短促但甚激烈,加上之前冒夜行軍,將士們消耗極大,必須休養恢復,迎接明日戰事。

探知朱宸濠大軍已在對岸集合,還調來九江、南康的兵力助陣後,王守仁、劉遜及眾義軍將領知道,眼前再無巧取敵人的計策了,只有正面會戰一途。王守仁派了兩支小規模的部隊,聯合地方民勇前往收復南康和九江,好斷絕寧王軍退守的後路,但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其他可施的妙計。

——明日。最後決戰。

相比之前,他的心反而安定了下來。已盡一切人事,余下的就由蒼天決定。

——忠於吾心,我已無愧於天地。

朱宸濠此刻站在主帥船上,眺視著鄱陽湖風景。一百五十六年前,他偉大的開國先祖太祖皇帝,就是在這裏擊敗死敵陳友諒,平定江南,奠定大明江山。

——也許這是個啟示:我也得在這裏經歷試練,才能夠奪取屬於我的天下……

他知道此戰再無保留余地。如今他很後悔自己之前所犯的錯誤,就是常想著要留有余裕地安全取勝,於是攻打安慶遲遲不動用武者兵團,回軍南昌又期望靠著閔廿四的先鋒就可扼制王守仁,結果卻是一再失敗。朱宸濠不願承認,但他心底裏知道自己的弱點:生為藩王,長享富貴,他始終欠缺了每次豁出一切作戰的器量。不管口裏說得多豪氣,也改變不了這個習性。

——但是這次不同了……天,給我多一次機會吧。我會證明自己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