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仁者 第五章 臨城(第4/8頁)

只見他一邊揮舞用鐵鏈加重殺傷力的鞭杆,一邊踏步而上,每步踩在石階上都仿佛重逾千斤。如此從下往上逆向攻擊開路,本來就加倍吃力,每一記「開山鞭」硬打更是消耗甚大,只見練飛虹仿佛快要把牙齒都咬碎,滄桑的額上更是筋脈暴突。他感覺全身每一個關節都在向他悲鳴,每一條肌肉都繃緊如鐵,肺部灼熱如燒著兩團大火,左邊胸口像被一只隱形的手抓著心臟,隨時也會爆裂。

一切身體的感覺都在告訴他:已經到達極限。

但是飛虹先生拒絕向自己的肉體屈服。

自從第一天練武開始,練飛虹的人生,就是不斷測試和挑戰那個極限。從前年輕的時候,那條界線感覺很遠,而且每次接近它之後,就把它推得更遠;然後身體過了高峰,一切都反過來,每次險險走近極限,就好像永遠耗損了些甚麽,那條界線下次又顯得更接近。他開始看得更清楚,界線的另一頭是甚麽。他嗅得到死亡的氣味。支撐著他繼續向前走的,只有累積了幾十年那股不服輸的意志。

而今天,他感覺自己已經踩到那界線上。死亡的黑影已經追上了他,爬上他的雙腿,令他寸步難進……

但練飛虹今天決定無視它。拋開一切的恐懼和顧慮。撤去自保的本能。

讓意志淩駕肉體。

他再踏上了五步。

後面的壯丁們,戰力既不及操練有素的寧王府護衛軍,在這狹窄樓梯上更幫助不了練飛虹分毫,反而只會阻礙他發揮「開山鞭」威力,只能在他後面數步外跟隨著推進。

守在德勝門內側的寧王兵,這時也沖上樓梯,從後夾擊這隊壯丁。

四名壯丁提著大矛牌殿後,抵禦著沖上來的敵人。就在這時候,先前在人叢裏出現並殺傷了多人的那個瘦小身影,又再在四人和盾牌之間閃現,正是穿著一身男裝的童靜。她的「迅蜂劍」在盾陣的空隙間不斷如電刺出,每次劍尖都命中一名寧王兵的盔甲空隙,又迅速帶血拔出,消失回盾陣後。

一個個從後追擊的守軍,都在樓梯上崩倒向後翻滾。這種不見形影的快速截擊,神奇得就像妖法。

——童靜這段日子以來在敵軍勢力內搗亂殺敵,對於攻擊士兵盔甲虛弱處,已然累積了許多經驗心得,如今雖只靠微光,在黑夜中單憑感覺,也能準確刺中敵人沒有甲片保護的部位。

童靜其實同樣身心俱疲,但她一想到燕橫就在這城門外,只差眼前障礙就可與他相見,馬上振奮起來,專心一致地封殺沖上來的敵兵。

「迅蜂劍」的快招實在太難捉摸,那些寧王兵根本看不見同袍被甚麽擊中,心裏不禁恐懼,也就跟對方隊尾這個盾陣保持距離。

前頭的練飛虹再以鞭杆掃打另一輪敵人,又推進了五步。他仰頭向上看,估算此刻與墻頂的距離,看見已差不多是時機,就向身後的壯丁呼喝:

「吹哨!」

那隊壯丁裏有十幾人馬上從戰甲的領口內,掏出用繩子掛在頸上的木哨,一起鼓盡氣力吹響。

城墻外荊裂等奇襲隊人馬,一直都在仔細傾聽,此時一聽聞那尖銳又特殊的哨音,所有人揚起眉來。

「跟著我,上!」

荊裂左手提著一個繪畫了惡鬼臉譜的圓盾,右手舉起雁翅刀,發出來自丹田的呐喊,拔足就往城墻奔去!

虎玲蘭、燕橫與五百名奇襲戰士,也都各自提著刀劍斧鉞等短兵刃,還有抵擋弓銃用的盾牌,跟隨著荊裂沖出!

一直在城墻前進攻的義軍也都聽到哨號,來自城門右側一個位置內裏。看著奇襲隊跟著哨音的方位奔跑過來,正進攻那位置的義軍就按照之前約定,停止攀登雲梯,集中在下方加強鞏固梯身,以抗衡墻上敵人的推撥,同時不斷朝上射擊,迫使敵兵縮回墻頭內。

奇襲隊在墻外一直等待觀察,眼睜睜看著同袍奮戰,早已蓄存了足夠精力與苦悶,此刻飛快抵達墻下,第一波成員迅速踏著廿多條雲梯而上,其中包括了荊裂、燕橫和虎玲蘭三名武者!

他們三人與平日比武或是野戰不同,此刻也都提著盾牌防備箭彈。燕橫右手拿著金色的長劍「龍棘」,而虎玲蘭在攀梯攻城中不便使用巨大的雙手野太刀,改拿較短小的仿倭舊軍刀——就是她曾經送給霍瑤花的那柄刀,霍瑤花犧牲之後又重回她手上。

三人連同奇襲兵一起登上德勝門側那段城墻,所有人都把盾牌往上迎舉,抵擋墻上發射投下的石矢。

那雲梯甚長,即使下方有大量民兵全力穩固著,梯前端又附有鐵鉤搭著墻頂,踏在上面還是搖晃不定;加上墻上守軍不停用長叉和矛槍撥打,以圖將雲梯弄脫翻倒,而登上的奇襲兵又要騰出一邊手舉著盾牌保護自己,攀爬和保持平衡都極不容易,整個人就好像置於風高浪急的海洋中一條狹長小船之上,還要全速向著船頭逆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