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殺與禪 第八章 金身鬼(第4/5頁)

到了第三天,真正的考驗來了。

昨天第二日攻城,叛軍的炮擊連接進攻的確變得更緊密,賊兵們登城的組織亦更整齊,但攻法與首天大同小異,守軍已然習慣,照樣將數倍的來犯者拒於墻外,城墻下又再堆棧另一層屍體。而這次圓性改在西、北兩側的城墻出動,亦是用上同一招,擺出防守的空缺請君入甕。另一批叛軍終於親眼見證,前一夜戰友談論的那只「金身鬼」到底有多可怕。

然而到了這第三天,情況改變了。

寧王府叛軍提早在清晨就發動攻勢,顯然是想削減安慶城守軍的休息時間。首先也是來一輪遠程的轟擊,可是這次不一樣,除了炮擊之外,又加上了四十多台剛剛組裝好的投石車,分從東、西兩側朝城裏拋投。城裏被大石擊中陷落的房屋有三十多家,這是城墻內首次發生重大傷亡,街道充斥驚惶的哀叫。

◇◇◇◇

這死傷以整個安慶城來說只是很少,所制造的恐慌效果才是最大的打擊。

楊銳在城樓之上,看著安慶不斷承受這攻擊,強忍著情緒,把下唇也咬破出血。他無法還擊,甚至不能派人去救助城裏傷者——炮石的攻擊仍在持續,若隨便遣人離開掩護去救人,有可能再添傷亡。城裏的驚叫和哀號,就像尖錐一記記刺進他的心坎。

炮石的轟擊終於停止,在硝煙與塵霧之間,叛軍的攻城部隊又再沖過來了。

這次他們出動的不止是鉤索雲梯,還有兩台像裝著輪子的小屋般的巨型沖車,各由三十名士兵推動,朝著安慶城的東門及南門接近。

楊銳遠遠望見這兩副巨大器械就知道不妙,下令集中向它們射箭。但沖車上方覆蓋著木板和厚厚牛皮,箭矢根本射不透,無法傷及推車的賊兵。

沖車到了城門,在士兵的合和聲裏,車中懸吊的大棰錘開始一記一記地撞擊,城門為之搖動!

守在門裏的民兵得知敵方的攻門兵器出動,早已著手鞏固城門,以各種木材和石塊加固,此刻更數十人一湧而上去推城門,頂住那沖車撞棰的力量!

同時四面城墻的攻防戰也沒有緩和下來。這次賊兵的長長雲梯頂上也增

加了木板的保護,而且精挑最壯健的士兵提著大盾率先攀登,雲梯的鐵鉤緊緊搭牢在墻頭,令守軍難以動搖。同時賊兵所用的登城鉤索,比前兩天多了幾近一倍數量,守軍要應付實在疲於奔命。

安慶的守城兵奮勇如昔,不斷向下方敵人以矢石攻擊,無情地打擊如蟲群般湧上來的敵人。他們都已習慣了戰鬥,再沒有嘔吐或者下手猶疑,狠狠以重石瞄準攀上來敵人的頭臉猛摔,或是專門往敵群最密集所在放出死亡的羽箭。其中一半的箭都沾油點火,好些攻城雲梯都是被蔓延的火燒毀,也有身體著火的賊兵悲呼著四處狂奔,把火焰傳了給戰友。

彼此都沒有把對方看成人類。

此時楊銳下達指令,向南城墻揮動一面旗幟。

南城墻其中一段的守兵接令,隨即往左右散開,空出來一個大缺口。守兵們轉往其他段落助戰。

正在攀墻的賊兵一看見那缺口,臉色大變。

——「金身鬼」!他又在那裏等我們進去!

有些本來以雲梯鉤索攀往那個守備缺口的叛軍也都卻步了,甚至匆匆回頭下來。他們都不敢乘機攻進去。有的寧可轉移到旁邊其他地點再進攻。楊銳看見缺口果然產生了他希望的效果,不再猶疑,命傳令兵吹響號角。

各城樓的傳令兵把號音接續傳下去,直至整個安慶城都收到指令。四面墻壁上的守軍幾乎在同時變陣,突然墻頂上就出現了十多個一樣的無人缺口。

攻城叛軍士兵的反應全也一樣,紛紛都避開那些缺口不敢直進。他們寧可面對看得見的抵抗,也不願遇上隨時在任何一個缺口後等待的「金身鬼」。

於是城墻上出現了一個十分奇特的現象:攻城兵反而都避開無人守護之處,而湧向有守軍的方位去。

叛軍大將淩十一看著這景象,完全呆住了。

因為棄守了城墻多段,安慶城的守軍力量得以集中在其他段落,向下方敵人施以更猛烈的迎頭痛擊,密集的矢石令攀爬倍為困難?,增添的人手更有效把鉤搭上墻頭的雲梯清除。叛軍的攻勢停頓不前,甚至漸被擊得往下退。

正在沖擊南門那座攻城沖車,終於不堪重石的密集砸打而崩潰了,藏在車內的三十幾名賊兵全數死傷在矢石之下。門內的守兵不禁振臂歡呼。

淩十一暴跳如雷,揮著刀焦急地傳令,要部下一起向那些守備缺口進攻。

——那個什麽「鬼」不管多厲害,也不可能同時從每個缺口出現啊!可是這時叛軍攻城的氣勢衰退到了低點,戰線也已全亂掉,不可能再驅使他們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