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殺與禪 第七章 變局(第4/6頁)

姚蓮舟左手把著腰間劍柄,右手按在心胸前。

「姚某如何處置,但從王爺一句話。」他臉上沒有半絲恐懼驚怕,直視著朱宸濠的眼睛鎮定不移。「我只求王爺莫追究他。也不要再派人去找他。」

「我還未說如何處置你,你竟有膽量先為他求情?」朱宸濠的眼睛瞪得像要跌出來。

「我不知道他為何要走。」姚蓮舟依然平靜地說:「但他沒有帶走什麽。」

「他帶走了我給他的榮耀和信任啊。」朱宸濠舉起握緊的拳頭。「他竟棄之如糞土!其他將士要怎樣看我?」

寧王府的護衛軍,說到底畢竟只是一群賊。把他們團結起來的,就是對日後榮華富貴的希望與眼前攻城略地的利益,說白了就是每個人都將性命押在「朱宸濠稱帝」這一盤生意上。寧王個人的威望就是這盤生意的前景,而相比起理想與大義,這是脆弱得多的東西。

「我會將錫曉巖那一份也擔起來。」姚蓮舟回答。「他日回頭看,王爺就會知道今天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的榮耀在前頭。」

朱宸濠聽了,又自行斟了一杯酒幹盡。自從出兵以來他比從前喝多了,他要靠著酒去消減精神上的巨大壓力。

喝完後朱宸濠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凝視姚蓮舟。他的表情悄悄和緩下來。

「那家夥的事交給你。你要不要派人追他,我不管。『雷火隊』我決定交給衛東琉,他原本統率的『血風隊』一分為二,並入『雷火』及『玄林』兩隊。就這樣。」

朱宸濠說完揮了揮手,又斟一杯。

姚蓮舟無言。「雷火隊」落在商承羽那邊的陣營,也就等於姚蓮舟直接掌握的力量大大削弱了,這不免是個大損失。可是這已經是最好的收場了。他也沒辦法,行了個禮就步出船艙。

才走上甲板,姚蓮舟正好與剛登船的衛東琉碰上。衛東琉自然是過來受命及掌接「雷火隊」旗印。姚蓮舟畢竟仍是武當掌門,衛東琉不管多狂,一遇見還是欠身行禮。

衛東琉並未因為獲得擢升而流露出興奮之情,他對於權力沒什麽大興趣。唯一令他高興的是:「雷火隊」主責攻城,意味他將很快走上血花紛飛的最前線。

姚蓮舟正要離去時,衛東琉卻忽然開口。

「掌門……我在想,錫師兄離開也許是好事。」

姚蓮舟回頭看著他。

衛東琉的臉少有地溫和,顯露出昔日同門之情。

「他根本就不適合這裏。這麽下去只會失去自己。」衛東琉的陰陽雙瞳看著姚蓮舟。「武當武道,不是要找屬於自己的道路嗎?」

聽到這一句,姚蓮舟呆住了。

衛東琉再次行禮,然後轉身步往寧王的船艙,留下仍在沉思的掌門。

◇◇◇◇

一身披掛戰甲的張文錦拾級登上墻時,那姿態就像一具木頭人偶一樣,動作很是生硬,而且呼吸短促。

身旁的楊銳見了微微一笑。等張文錦上了墻頂,他馬上走上前為張知府調整戰甲的束帶。張文錦這才松了口氣。

「我很久沒穿了。」

「不要緊,很快就會習慣。」楊銳也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盔。「是我的前輩說的:戰場上所有的事情,你很快就會習慣。假如能夠活下來的話。」

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走到安慶城南門側的城墻前,並肩俯看城外風光。長江河岸一片寧靜,教人心曠神怡。

可是這片土地即將成為無數人的地獄。

墻頭上許多士兵民勇正在忙著布防。各種守城的器械十中有九都已備齊:弓矢、落石、盾牌、長矛、長叉、柴火、煮沸湯用的鐵鍋……城墻內也有許多男女老少一同協助運送石塊,在烈日下人人揮汗如雨,但誰也沒有抱怨。連孩子亦幫忙送水上城樓。

為迎接這一戰,安慶城民與州府裏招集的近萬名民兵壯勇齊集,軍民全體一心,誓保家園。如此團結,完全最靠著知府張文錦的威望與手腕。每一次張知府向群眾宣講號令時,都總能傳達一股無比信心,這一點令楊銳佩服不已。

這個早上他們已經收到偵察前哨的確報:朱宸濠叛軍已抵湖口,預計一天之內進發到來安慶城,而早前的線報描述,叛賊的戰船大隊連綿不斷進入鄱陽湖,目測船隊接連長達五、六十裏……

安慶面對的就是如此規模的敵人。

「張大人心情如何?」張銳緊捏著雙拳。以制止那微抖,問著身邊的張文錦。

「沒什麽想。」張文錦淡定地回答。「事情一早就決定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現在我擔心的反而是,那逆賊會繞過安慶直搗南京。」

「這個我已經準備了對策。」

張銳說著,微笑指一指城墻角落。只見各處放著一卷卷又長又厚的旗幡,正在等待士卒稍後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