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羊與虎 第三章 暗劍(第2/8頁)

那是一柄刃身寬闊的短劍,極強力砍在藤牌的左上方邊緣,那沖擊令秦日通左臂無法承受,架盾的姿勢變形,藤牌降了下來,露出秦日通的頸部。下一瞬間,藤牌上端飛散出碎屑。

另一柄長劍擦過藤牌頂緣,斜斜而進,刺穿秦日通的咽喉。

黑影拔出帶血的長劍,輕巧越過秦日通屍身,直搗房間後頭譚洙所在。

「等——」譚洙惶恐中舉起手掌

但他就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長劍另一次發動,在譚洙的食、中二指間刺進。

劍尖從譚洙的喉眬裏拔回來時,他仍然維持著同一個站姿,半點不似已失去生命的樣子。

黑影身後的方勝,只是僵硬地呆站著。他沒有看清楚那連殺二人的劍招——不是因為太暗,而是因為太快。

這時黑影回過身來面對方勝。後面傳來譚誅屍體崩倒墮地的聲音。方勝瞧著面前這個長短雙劍的殺手。他沒有後悔自己剛才並未出擊——根本毫無分別。

知道自己必死,方勝心裏反而有些坦然,這時竟敢直視殺手的臉。

殺手以黑布巾包藏頭發及臉孔,只露出一雙眼睛。奇怪的卻是:那雙眼的左邊竟腫得像顆烏黑的雞蛋,只能勉強睜開一線,眉心處也有新鮮的傷痕。

——好像不久前才剛剛被人狠狠揍過一頓。

即使如此,那完好的右眼散發的兇焊殺氣,仍足以令方勝背脊發寒。雖然殺氣是如此濃烈,但見慣了各種惡人的方勝又隱隱感受到,對方並不享受殺戮。他只不過像一頭狼,為了生存而狩獵食物而已。

方勝沒有猜錯。殺手的下一劍也很快,並未給他太多恐懼或痛苦。

◇◇◇◇

在譚洙那座城南別館的四條街外,一家小小的豆腐店裏點著一盞孤燈。蔡慶獨自坐在店內,手裏握著一個小杯,正在耐心地等待。

他淺淺呷了一口,讓那液體停留在喉間,滋潤了一會才呑下去。那並不是酒,而是清水。工作時蔡慶絕不喝酒。即使確定所有的安排萬無一失,他都不會冒險,影響自己任何時刻的判斷。

——因為在他這危險的行業裏,所謂「萬無一失」只是假象。他的工作處理的是人;是人就會有意外。

只是這次看來也沒出意外了。因為不久後蔡慶就聽到腳步聲。那步音非常輕,只有留神才會察覺。

只得一人的腳步聲。但蔡慶知道其實回來了兩個人——另一人的腳步,比那更輕更靜。

豆腐店的門敞開來。先進入的是個廿來歲青年,身材很健壯,步姿舉動敏捷,在這樣的冬夜裏也只穿著粗布薄衣,樣貌一臉憨厚平凡,但眼神裏有一種異樣的專注。

跟著他進來那個腳步更輕的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中,頭臉亦包著黑巾,手上提著一個長狀的黑布包。他比前面那青年瘦削矮小,但無論誰第一眼看過去就能肯定,二人若是打起來,黑衣人殺掉青年只會是一眨眼間的事情。

就像猛虎與羔羊的分別。但此刻虎卻跟著羊走。

黑衣人進入後,青年立刻將門關上。店門一關起來,黑衣人身上的血腥氣味就顯得更濃烈了。

蔡慶早就站起來迎接。他與黑衣人對視,瞧著對方一邊腫傷的眼睛,略點點頭招呼。

黑衣人卻毫無反應,只是將手上的長布包交給青年,然後將蒙面黑巾扯下來。

侯英志的臉帶著一貫的傲氣,只是相比兩年前在武當山上,增添了不少風霜與怨忿。那眼瞳像吿訴世人:你們這世界虧欠了我太多。

蔡慶跟侯英志平日見面不多,一個月裏最多才兩、三次,但每一次都忍不住留意他的臉。每次都不一樣——上面的腫瘀和傷痕時多時少,有時是鼻梁骨給打歪了正在痊愈,有次則喉頸紫青了一大片說不出話來。蔡慶至今都不知道侯英志受傷的原因,也並未理會——只要這些傷不影響他的工作就行。

侯英志無視蔡慶的注目,將頭巾也取下,並開始脫去身上的夜行黑衣。另一邊那青年接過長布包之後,放在平日切豆腐的木桌上攤開來,露出內裏長短雙劍。兩柄劍的造工都非常粗糙,沒有任何修飾,就只是兩片磨得銳利的鋼鐵裝上了護手和木柄,再纏上黑布條,予人感覺像工具多於兵刃。雖說是「工具」,這雙劍采用的鋼材和鑄工都是第一流的,劍鋒也打磨得非常仔細。

青年將沾滿血的雙劍拿起來,在旁邊的木桶裏取水清潔劍刃。他洗劍的態度十分專心,好像世上再沒有其他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這青年叫阿木,是蔡慶手底下寶貴的人才。阿木是個啞巴之外,腦筋也有問題,出生長大後一直不懂跟別人相處,爹娘不管怎麽打他也教不會他做任何事情。他很小就被父母遺棄,要不是天生一副健壯的體格,能夠出賣勞力,早就死在街頭。在阿木十五歲時,蔡慶在臨江城一個貧民窟中發現了他,並且改變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