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九章 接戰(第4/5頁)

「在這時候,我卻有機會跟雷九諦這樣的人物交手。而且是在這麽完美的舞台上。更難得的是,他也有打倒我的十足欲望。世上有多少個像雷九諦這樣的高手?不錯,再等兩、三年的話,也許我的武功還能再進一步,要打倒他更有把握。可是以他的年紀,還能夠維持在這高峰多久?尤其以他那麽暴戾邪門的武功,兩、三年之後再遇上,他可能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就在這時遇上他,不是一種天大的幸運嗎?我有錯過的理由嗎?」

荊裂說著走進岸邊,眺視湘江上的波浪與浮蕩的舟船,心裏再次出現泉州海岸那令人懷念的風景。

「這是我的生存方式。假如要因為這樣死掉的話,好,那就死吧。」

◇◇◇◇

十二月。

寒涼的冬夜天空一片清朗,幾近圓滿的月亮,自中天映照而下,把坐在屋頂上燕橫的輪廓清晰勾勒,投影於庭院地上。

燕橫盤坐在屋瓦,拿著小刀仔細修飾手裏一件東西。澄明的月亮,加上劍士修練多年的眼力,他不必燈光也可看得很清楚。燕橫雕刻時眼神異常專注,但也沒有顯得緊張,只是自然地動著手指與刀鋒,把心中所想的形象刻劃成實物。

輕盈的腳步聲從庭院東面響起。燕橫不必看,單是從足音就辨出是童靜。他微笑著把小刀收在腰帶鞘裏,站起來向下張望童靜。童靜也朝他揮揮手。

童靜沿著墻壁登上屋頂來,燕橫站在邊緣伸手去拉她。以童靜今日的身手,其實並不需要他幫忙,但她仍含著微笑把手遞給他。每次在這老地方相會,她都是借這機會給他牽著自己的手。

燕橫拉著童靜,輕輕走到屋頂最高處,一起坐在頂梁上。

雖說是冬季,但湘潭的南方氣候甚是溫和,兩人久經風霜,這氣溫對他們不算什麽,只多穿一件布袍已足禦寒,反而這夜裏的冷風吸進胸膛裏甚覺清爽。他們並肩眺視宅邸外的街道,只見城裏櫛次鱗比的房屋沐浴在月光下,一切都蒙上淡藍,風景殊美。

這時燕橫把手上的東西遞給童靜。

「給你。」

童靜接過一看,登時大喜,原來又是另一個木雕的人偶。童靜最初看見,本以為燕橫這次雕的又是木蘭將軍,但仔細再看幾眼,發覺那人偶提劍的姿勢、發髻的式樣和臉孔輪廓都跟從前不同……

——這分明就是我!

她歡喜地摸著人偶上的刻紋,細細欣賞那手工。相比先前燕橫送她的那個木偶,這次的雕功顯然大有進步,面容和衣衫都更仔細,起伏曲線自然流動,神情和姿態更隱隱具有一股生動的氣度。童靜越看越是驚奇。

「你怎麽造出來的?……你練習了很多個嗎?」

「沒有啊。」燕橫搖搖頭:「平時還要練劍,哪有這種工夫?只是隨意雕刻的。最初我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從前明明要想很久、花很多心力才刻出的線條和方位,現在卻很自然地一下子就能下刀。上次那個木蘭,我一邊造,一邊都在擔心一記錯手就把整個弄壞,現在完全不害怕,很快就在手裏成形了。」

「哈哈,說不定你有這天分呢。」童靜取笑他:「將來就算不練武,你可以在街頭賣這個維生啊。」

燕橫卻沒有笑,表情很認真。

「我後來再想了幾天,就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燕橫凝視童靜的眼睛說:「是因為我現在比從前坦率了,能夠更放心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

「哦?是嗎?」童靜揚了揚眉毛:「那又是為什麽呢?」

「是因為跟你在一起了。」

燕橫說出這話時,直視童靜那雙反射著月光的眼晴,沒有半點猶疑。童靜感受到那股真誠,心頭泛起一陣暖意,輕輕把頭靠在燕橫寬壯的肩膊上。

「我想不只是雕刻。我的劍法也是一樣。」燕橫仰視月亮說:「回想起來,過去這兩年我修行的歷程,從成都打馬牌幫、在西安府的『盈花館』對抗姚蓮舟,還有先前殺進『湘渡客棧』……我這許多劍技突飛猛進的時刻,都有你在。因為你,才有今天的我。」

童靜聽了燕橫這句話更是欣慰,那夜在「湘渡客棧」得燕橫拯救時的親密情景,再次在心裏重現。

可是轉眼間,童靜的心情卻又沉下來。只因她聽到燕橫提及武道修練之事。「怎麽了?」燕橫察覺她有異,垂頭關切地問。看見她的表情,他馬上就明白她在想什麽:「你擔心荊大哥嗎?」

童靜無言點點頭。

後天正午,就是荊裂與雷九諦擂台決戰之日。

這兩個月來,荊、雷二人都集中休養備戰,身上的傷已然康復,體力也調整回最高的狀態。荊裂那肩膝舊傷,雖然始終未能十成恢復,過度勞動下仍會生痛僵硬,但復元的程度,已無礙全力發勁攻擊。二人同意開戰後,湘龍派的唐掌門就選定了後天這個黃道吉日——一件殺人爭鬥的事情卻去挑選吉日,很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