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八章 擂台(第3/7頁)

看見決戰的場地,荊裂的笑容緩緩收起來。即使是他也無法不變得凝重。

這是他人生至今最大的挑戰。在成都被「兵鴉道」刺客伏擊、「盈花館」屋頂與錫曉巖等武當高手群戰、「清蓮寺」攻打波龍術王……這些經歷相比於今天,都將顯得尋常。然而要是能夠跨過這一關,荊裂的武道人生,將進入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境界。

「武當獵人」的生命,原來早就跟武當糾總在一起,誰也缺不了誰。

看著那座竹棚漸漸變大,荊裂提著倭刀與船槳的手掌,掌心裏漸漸滲出了汗。

他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

兩個月前某個下午,在湘潭城裏商販林立的正街。

戴魁坐在路旁一家小小的茶館內,手中拿著茶碗沒有動一動,眼睛隔著欄杆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若有所思。

自從秘宗門人離開湘潭之後,市面又再恢復生機,不止岸邊的貨倉牙行,城裏的商店攤販亦重新活躍起來。

那一夜「湘渡客棧」大變,秘宗門上下內哄到底何以發生,湘潭人大都不知詳情,只知道一夜之間死傷四十多人,次日秘宗門的滄州「玉麒堂」內弟子即雇了輛車子,匆匆把受傷的師兄韓山虎帶走,留下其余各地分館的門人殮葬死者;草草辦過喪事之後,余下這百多人亦各自回鄉。沒有人跟湘潭父老、官府或是湘龍劍派的人說過半句話。就像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

——除了一個秘宗掌門留了下來。

湘潭人都大感訝異:怎麽「破門六劍」最後竟救走了身受重傷的死敵雷九諦?不止如此,在他們請求之下,還說服神醫嚴有佛出手救治雷九諦的傷勢。

——這麽可惡的家夥,讓他死掉算了……

這場武林恩怨就以這麽突然的方式結束。漸漸湘潭百姓都淡忘了秘宗門大鬧城街的事情,恢復正常的作息。

戴魁瞧著這和平的街道,心裏想的卻是遠方另一群人……

這時一個雄偉不下於戴魁的身影踏進茶館來,腳邊跟著一頭精焊的獵犬,正是圓性和尙。他手上拄著一根四尺來長的堅實木棍當作行杖。經過那次被雷九諦偷襲一役,圓性再不讓武具離身,只是怕自己的鐵頭齊眉棍太顯眼嚇到了途人,因此以這稍短的木杖代替。

「我剛才在外頭跟你打招呼,你都看不見。」圓性笑著向如夢初醒的戴魁揮揮手,然後朝他的桌子走過來。

茶館的店家小二跟四周客人,都熱烈地向圓性打招呼,圓性微笑一一響應,心裏卻暗暗覺得有些疲累。他們「破門六劍」等一幹武人,在城裏到處皆被視同上賓,尤其圓性曾擊殺波龍術王的部下鄂兒罕,為本地湘龍派名宿容諒其報了仇,湘潭人對他最是感激。店小二更特意拿來一些肉幹,喂給圓性養的獵犬阿來。

圓性坐在戴魁對面,屁股才碰到木凳,熱呼呼的茶碗已然送到跟前。

「你不介意吧?」圓性指著桌上半口未動的幾碟小吃,舔著唇問戴魁。

戴魁微笑搖頭:「大師請隨便。」圓性聽了咧開圍滿亂生胡須的嘴巴,拿起桌上的小吃就塞進去。不一會圓性就像風卷殘雲似地掃除了一半的吃食,再灌了大大口香茶。

戴魁呷著已微涼的茶,苦笑看著圓性的吃相。這麽無憂無慮的和尙,真是令人羨慕。

「好吃……」圓性打了個嗝,左右看看茶館裏的人:「這裏的人實在對我們太好了,教人太不自在。」

「大師怎麽這樣說?」戴魁問。雖然圓性並不喜歡,戴魁仍然堅持這麽稱呼他,因始終顧念他是「天下武宗」少林寺的武僧,不敢失了禮數。

「湘潭人好像把我們當作趕跑秘宗門的恩人了。」圓性喝了口茶接著說:「可是這個天大麻煩,明明就是我們帶來的啊!還有,我們『破門六劍』到今天還是欽犯之身,也是多得他們的庇護……在這裏住了好些日子,真太令人慚愧。」

圓性提及此事,正關系到剛才他思考的事情,戴魁登時神色凝重。

「大師,你剛才說已經住在湘潭太久……你們以後有什麽打算呢?我是指,武當派消失了之後……」」

一說起武當,圓性亦失去平日的豁達,一雙粗硬的濃眉皺成一線。

他們在五天之前,得到來自行商口中的消息:武當派已遭朝廷禁軍圍攻剿滅。

眾武人急忙打聽其中詳情,「破門六劍」尤其關心「姚蓮舟是不是死了?」;然而朝廷對此戰的信息保密甚嚴,限令地方官府不得向外泄露,此一命令直接來自監掌禁軍團營的大太監張永,自然人人不敢違抗,因此商人打聽得知的消息也相當有限。他們只知道神機營等出征的禁軍已然拔寨離開武當山,起程返回京師,將一切善後之事交予地方衛軍與官府處理。如此放心,顯示武當派即使未死絕,生還者也必極稀少,再也不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