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八章 擂台(第2/7頁)

嚴有佛在包紮之時,不斷在詢問荊裂的感覺,以求包束的松緊最是理想為止。

看著這怪醫如何照料自己,荊裂不禁微笑。

「你這般細心,年輕時定然很多女人吧?」

「胡說。」嚴有佛回答:「誰說『年輕時』?我現在也有很多女人!」

嚴有佛說著完成了上身的包紮,黑緞帶從左肩一直包到手腕為止,整條左臂都封在黑色裏,就如第二層皮膺一樣。荊裂活動了一陣子,確定絲毫沒有感到阻礙,才點點頭穿回上衣。嚴有佛接著又為他包紮右腿膝。

嚴有佛的心情很是矛盾:他平生很少花如此大的心力醫治一個人,然而他數月來悉心幫助荊裂恢復的力量,今天可能就浪擲於一瞬間,為的不過是嘗試去打壞另一個人的肉體……嚴有佛不知道,自己這個醫師,在這種事情上的努力到底有何意義。

——唉……醫治這群瘋子,就是這種結果。我應該早就知道的……

當然嚴有佛仍然期待荊裂取勝,否則此刻他不會坐在這條船上。

終於把荊裂的手腿都包紮好了。右腿的黑鍛帶同樣纏到腳腕為止,於是荊裂整個人左臂和右腿都包裹成全黑,仿佛某種奇特儀式的裝束。

荊裂在低矮的船艙裏來回爬行和翻滾數圈,測試包紮是否完妥,並順道活動一下身體。直到各種方向的活動都完全滿意後,他停了下來,向嚴有佛投以感謝的眼神,然後朝脆外呼喚:

「開船!」

船夫命令手下拉起了錨,開始劃動船櫓。小船徐徐轉彎前進。

搖蕩中荊裂盤坐甲板上,掏出一片來自西域、刺滿奇特花紋的頭巾,包束起一頭辮子發。這是湘潭行商從遠方帶來的珍品。

包起發辮時,臉上現出興奮的神色,仿褲一個孩子將要去玩很有趣的遊戲一樣。嚴有佛看見了不禁又在心裏嘆息。

把頭巾紮好,整理了頭發之後,荊裂揭開蓋在船艙一角的厚布,把愛用兵器逐一拿起來:裴仕英師叔所傅的雁翅單刀;在南海蠻國得到的鳥首短刀「牝奴鏑」;從窮兇極惡的海盜手上奪得的仿制大倭刀;峨嵋長老孫無月的遺物鐵錬槍頭;跟隨他多年的厚木船槳……

荊裂把雁翅刀和鳥首刀各掛在腰帶左右,槍頭連接的長鐵鏈繞纏在左臂上,提起大倭刀和船槳來,然後踏出有蓋的船艙,走到船頭上。

湘江面上寒風凜冽,幸因冬季河水下降,波浪並不算洶湧,小船順利前行,正朝著河岸進發。江上四處泊著大艘的商船,小船在其中緩緩穿越航行。

荊裂左右手各以倭刀和船槳作杖,立於船首最前端,挺著胸膛迎接刮臉的江風。船夫的手下蹲在他旁邊,仰視這名碩壯的武士,目中閃現出敬慕的神色。

小船所經之處,停泊的大船上都有水手從船邊張望,一看見荊裂就向他振臂歡呼。荊裂未響應他們,只是垂頭瞧著船首破開江面揚起的雪白浪花。

再過一陣子,荊裂的生命就可能像這浪花一樣,旋起即逝。然而這一刻他沒有多想,只是專注地欣賞那激烈浪花的美態。

——男兒,該當如此。

「荊俠士……」身邊那水手問:「你……會贏吧?」

荊裂側頭看看他,笑而不語。

嚴有佛跟著出來,手裏拿著一個裝水的竹筒,遞給荊裂。荊裂接過,按照嚴有佛的吩咐慢慢地喝下,直至全部喝光,他以圓性所授的少林吐納法呼吸了三回,感覺那清水的能量流注到四肢百骸。

他已然把身心調整到最頂峰狀態。

嚴有佛接回竹筒後說:「荊裂……我有一個要求。」「我現在能夠站到這裏來,也是多得你。有什麽盡管說。」

「假如你不幸死了……你的屍體送給我好嗎?」

荊裂瞪著眼看嚴有佛。

「沒什麽的。」嚴有佛卻很自在地說:「我只不過想把你先前受傷的地方割開來,看看治療得怎麽樣,以改進我的醫術。」

「挑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你倒很會激勵士氣呀……」荊裂失笑。

嚴有佛聳聳肩:「沒辦法。醫師就是這樣啊。」

荊裂大笑起來:「好吧。我死了,身體就送給你!」

旁邊的水手聽著兩人對話,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嚴有佛瞧瞧荊裂身上和手上的兵器,皺皺眉:「帶著這麽多刀子,你準備都用上嗎?」

「當然不。」荊裂把視線轉向江面的遠方。「我只是不給他一眼看見,我要用哪一件兵器。」

面臨這一戰,即使是這麽一點小小的優勢,荊裂也不會輕易放過。用心和頭腦作戰,一向就是他的風格。

這時他的目的地已出現眼前。

只見江岸之上,臨著湘潭城最繁盛的河街處,搭建著一個巨大的竹棚,外圍四周與棚頂上掛著許多不同顏色的旗幟與寫著大字的布幡,正在陽光底下迎風飄揚。遠遠可見竹棚外頭以至河街沿岸都圍滿了人群,在等待什麽盛事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