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六章 死地(第4/6頁)

錫曉巖朝他們只揮了一刀,以刀背一氣就將兩柄矛槍擊開,那帶引的勁力令兩名士兵失足向前;錫曉巖乘勢沖入,左肘一記猛烈的靠撞,擊在左邊那士兵的盾上,士兵吃這一記,就像被猛奔的蠻牛撞中了,整個人倒飛向後,撞倒後頭數人!

另一名仆倒地上的盾兵,則緊接被錫曉巖一腳踏在胸前,胸骨連同數根肋骨隔著皮甲也被踹裂!

錫曉巖借這踏勢上前,長刃左右翻飛,那些亂撞成一團的衛兵,一個個被劇烈的斬擊砍倒,其中一人即使及時舉盾保護,但在剛絕的刀勢之下,盾牌反撞向目己頭顱,迅猛的勁力竟令他頸骨折裂!

錫曉巖的單純破壞力,恐已為當世武林之冠,完全在禁軍士兵的常識之外。二十五人的盾衛隊迅速減少了三分一。其余衛兵拋卻沉重的盾牌,顫抖著雙腿逃命。

錫曉巖連天趕路回武當,越野攀山,緊接在千人大軍中獨自沖殺……他的無匹刀勢發揮到此刻,竟然都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仿佛有耗不完的體能。

支撐著他的,除了那股離棄了同門的悔恨之外,還有不斷回蕩在他心裏的三個字:

霍瑤花那句「不要死」。

——當日我若不離開武當山向外闖,就不會認識她;也不會聽到這句話……

一想及此,先前那悔意漸漸沖淡了;代之是心胸裏燃起的一股令人安慰熱暖的澎湃生命力。

帶著這股新的能量,錫曉巖的身影,臨到眾多神機炮兵面前。

此刻士兵們眼中看見的,不再是一個長著半邊怪臂的人。

而是一個會行走的噩夢。

◇◇◇◇

姚蓮舟茫然獨自一人,走在蒼茫的戰場之上。

這時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四處仍傳來間斷炮轟的震動。彌漫不散的白霧,令他無從分辨該往哪方。姚蓮舟手握.象征著他與公孫清師徒因緣的「單背劍」,一步一步無目的地走著。

眼前甚至看不見一個敵人。遇到的就只有接連的屍體。

沒有半個武當弟子在身邊。這事實令他感覺一陣寒冷。

身居武道世界的極峰,是一件寂寞的事,然而那種孤寂,跟此刻他感受的不一樣。

失去武當派。現在終於成為事實之後,姚蓮舟方才真正體會到那意義。他的命是公孫清撿來的;從物移教「試藥童子」,到穿上掌門白袍的武當第一人,他人生的一切都在這個地方。

——不對。不是地方。是人。真正的武當派,就是一群人而已。

現在姚蓮舟已然徹徹底底失去了他們;而把他們送上這條路的,正是他自己。

可是到了這個時刻,姚蓮舟仍然沒有絲毫的後悔。要是再來一次,他知道自己還是會這樣決定。這決定,也是武當派教會他的。武當的生存之道,本來就只有這麽一條。

死亡之道,亦然。

姚蓮舟忽然回想起在西安「盈花館」之時,少林了澄大師向他說過的話:

——剛則易折。武當行事之道,一往無前,將來也許會招來更大的禍害反噬。

姚蓮舟心裏不禁冷笑。

——可惡,給那秀驢說中了……

即使明知是必然的宿命,姚蓮舟還是難抵這最後孤寂之苦。

——一個人……只要給我遇上一個仍然活著的弟子也好……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看見的只有一具具淒慘的武當弟子屍身。

——葉師兄,你在哪兒?……丹雷……岱秀……誰也好……

姚蓮舟想著一個接一個名字時,突然有三個字閃現他腦海,頓時教他心頭暖熱。

那卻卻非武當弟子之名。

——對……我這一生裏,並非只有武當。還有一個人。還有她。

好想、好想再見她一面。

然後在前方遠處的迷蒙煙霧之間,一個嬌小的身影就出現了。

世上能夠令武當掌門姚蓮舟驚訝的事情很少。但此刻他吃驚得全身都顫抖起來。

對面出現的,是他熟悉無比的身影。只因他曾經擁抱那身體許多次。

衣衫破損、松發淩亂的殷小妍,踏著一雙鮮血淋漓的赤足,現身在姚蓮舟前頭數丈之外。

姚蓮舟一生從沒見過什麽幻象。幼時為了克服物移教奇藥的折磨,公孫清教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控制自己的身體與心靈。二十多年來的修練,他都致力於掌握自己的每一寸筋肌、每一條神經與每一時刻的思想和情緒,以達平衡自在之境。無隙可乘的巔峰武技皆由此而生。即使是需要藉助想象力的「借相」功夫,他亦完全控制在自己理智的範圍之內,從不任其失控。

可是姚蓮舟首次無法確認,現在自己眼前所見的殷小妍,到底是真是假。

因為太不可能了。

殷小妍看見姚蓮舟,明亮的雙眸也瞬間瞪大了。她同樣地不敢相信,走到這戰場裏來看見的第一個武當人,仍然就是姚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