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一章 斷命(第4/6頁)

而他當日重歸門墻,亦早就決心將生命貢獻給武當。

——怎可以死在這坑洞裏?

——忍耐。勝利的契機一定會來臨。

終於,一顆炮彈落入了壕溝,就在距離江雲瀾不足二十步外。

被炸死的五個武當弟子,連悲鳴都來不及。慘呼聲來自旁邊被波及炸傷的人。

一只斷掌被炸飛向江雲瀾,正好落在他身前.,鮮血潑到他滿是傷疤的臉上。

江雲瀾無半絲動容,眼睛甚至沒有眨一眨,仍然看著地上。

只有下唇咬出血來。

——我們武當派,不是這麽容易殺得光的。還有多少?來吧!

◇◇◇◇

樓元勝的右眼上,仍然插著武當飛劍的劍柄。鮮血源源從眼眶湧出,將這位神機營統帥的半邊臉淹沒了。他另一只已經失卻生命氣息的眼晴,呆呆看著塵霧迷漫的天空。

副將馬君明震一得當場跪下來,垂頭看著倒在戰馬下的大將軍,完全無法相信眼前情景。

這確實令人難以想象:堂堂大明帝國禁衛軍勇銳之最的神機營大軍,竟然被僅僅七個人閃電直搗中樞帥陣,將元帥刺殺於馬下!

——怪物啊……

那七只「怪物」的最後一頭,比刻仍然被二十多柄矛槍串刺架在半空,仿佛某場奇異典禮中的牲祭。

那些握著槍杆的帥營親衛兵,同樣因為過度震驚,竟忘記將槍頭上樊宗的屍首放下來。

直至不知道是誰首先發出怒吼,那二十幾名衛兵才一起揮動矛槍,將樊宗狠狠摔到地上,繼而圓攏上前,瘋狂地朝著早就斷氣的樊宗不斷刺擊拉割。

毎一記刺殺時,衛兵都在嚎叫,似要將一切悲憤與恐懼發泄在屍體上。

——他們害怕,只因保護統帥不力,對近衛兵而言是失職大罪,甚至可問斬。

衛兵就像一群搶食的野獸,眾多矛槍不斷落下間,不一會兒就將樊宗的遺體撕得支離破碎。

這股強烈的恐怖氣息,迅速感染附近將士,整個神機營帥陣陷於癱瘓。

遠處的「遇真宮」仍然炸起一陣接一陣煙塵。三面炮陣按照樓元勝原來的指令,繼續向「遇真宮」不停轟擊。

「馬將軍!馬將軍!」一名比較冷靜的掌號軍官,用力推推跪在地上的馬君明,並把他扶起來:「接下來怎麽辦?」

樓元勝死前的遺言,雖然被樊宗那致命的飛劍刺殺打斷了,但身邊眾人都聽出樓元勝已把軍權交托給馬君明。帥旗底下眾多武官都在等待他的號令。

正是這種混亂關頭,考驗出一支軍隊的將領到底是獅子還是羔羊。

馬君明身為百中選一的禁衛軍官,自也不是庸碌之聚。但是武當派七名「褐蛇」這敢死刺殺的手段,實為天下軍隊所無,實戰經驗本就不豐富的馬君明,此刻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作任何策略思考。

他左右看看帥陣四周,眼神充滿了驚恐。在眾多將士之間,仿佛隨時又再有另一群武當派刺客出現……

帥陣亂了指揮,隔在外圍的諸將領不明所以,只能繼績執行原有的軍令。

東、南、西三面野戰炮陣,仍然朝「遇真宮」內裏不斷投進炮彈。指揮的武官激勵士兵加緊裝塡發炮,好使彈雨下得更密。

——把裏面那些瘋子一口氣都炸死吧!別給他們走出半個人來!

神機將士都希望靠著威力強大的銃炮隔遠決勝,絕不想親身面對武當派的刀劍。

「遇真宮」殿宇被轟炸震得搖搖欲墜,無數粉碎的磚木瓦石化為翻湧的濃霧,將整座道宮吞噬。

然而這戰況對神機營來說,卻是最不該犯的錯誤——假如樓元勝還在世,絕不會演變成這種狀況。

樊宗等七人壯烈犧牲,表面上只殺掉了一個人,但實際的效果卻正在悄悄改變戰局的流向……

◇◇◇◇

霍瑤花抽出腰間的布巾,抹拭透紅臉上的香汗,同時腳下不停,快步踏過崎嶇不平的樹林山坡。

她抹完汗擡起頭來,瞧著前頭那背項寬壯的身影。

錫曉巖領在前方,默默無語地走著,沒有回過頭一次。他每一步都極重,像要狠狠把地上的樹根和泥土踩碎一樣,卻憑著雄健的力量走得甚快,每步都大大地跨出去,霍瑤花在後面跟隨得頗吃力。

霍瑤花側首看看與她並肩而行的島津虎玲蘭。虎玲蘭跟她一樣汗濕發絲,斜掛著大刀的布條隨著登山的腳步一下接一下勒緊胸口,虎玲蘭皺著眉吐納調息,以保持不至落後。她也瞧了瞧錫曉巖的背影,然後轉過頭來與霍瑤花對視。兩個女刀客都對錫曉巖有些擔心。

這裏是武當「遇真宮」以東的荒嶺,原無山路。三人為了繞過從正南方山路進攻的神機營大軍,選擇從東面趕往「遇真宮」。

自從在襄陽府城的客商口中聽聞禁軍進攻武當的消息後,錫曉巖心焦如焚,三人這幾天幾近馬不停蹄,終在昨夜趕到武當山以東的村鎮。馬匹太過疲倦,黑夜騎乘又實在危險,但錫曉巖不願等候,乘夜就徒步趕來,正好在黎明前到達山腳,仍不停歇又開始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