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一章 斷命(第3/6頁)

莫靈雲瞧著手上的沾血汗巾,眼裏透著微微的哀傷。

「武當得快點強大起來……我多麽希望能親眼看見,師父『天下無敵』的宏願達成那天……」

就在比試後第二夜,江雲瀾偷偷離開了武當山。

他已經等夠了。經過跟陳岱秀的比試,他確知自己已具有報仇的能耐。這本來就是他學劍的唯一目的,沒必要再在武當多留片刻。

唯一察覺這件事,並且在山門前挑著燈籠等待江雲澗的,正正就是陳岱秀。

江雲瀾看見陳岱秀有些意外,但也只微微一笑。

「假如你想勸阻我的話,免了。」

陳岱秀搖搖頭:「我找你只是想搞清楚一件事情:你為什麽這般討厭我?我有什麽惹了你嗎?」

江雲瀾愕然:「你問這種婆媽事情幹嘛?我們又不是有什麽理由,非得交朋友不可。」

「不。」陳岱秀斷然說:「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有什麽做錯了,是不是有什麽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心障。在求道的路途上,即使是這小小的心障,將來也可能成為大礙。我得盡快排除它。」

這些話,聽得江雲瀾心中一熱。原本不屑的笑容收起來了。

「跟你無關。」江雲瀾徐徐說:「是我故意的。我只是想,如果能惹你生氣憤怒的話,也許比試裏能夠增加一點勝算。」

江雲瀾本來還想加一句「我不討厭你」,只是這樣的話他始終說不出口。

陳岱秀聽了如釋重負。但想到江雲瀾此刻就要走,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他並未露出笑容,只是默默看著江雲瀾提在手上的長劍。

那是一柄鯊魚皮鞘的古劍,並非武當之物。以江雲瀾的資歷地位,還沒有獲得師門配給兵刃,這柄古劍是他當年逃出勛陽府時,冒險潛入父親的別館,匆忙搜到的幾件值錢物品之一。其他的都在途中一一典當了,唯有這柄不明來歷的古劍一直帶到了武當山。

江雲瀾沒再看陳岱秀一眼,再次邁步。

經過身旁時,陳岱秀把手上的燈籠遞給江雲瀾。江雲瀾無言接過。

「祝你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陳岱秀在江雲瀾身後說。

江雲瀾沒回頭地揮揮手。

◇◇◇◇

然而他並沒有找到。

那是非常奇特的命運。就在江雲瀾到達家鄉勛陽府那天才知道:岑溢波跟他的勢力,剛在一個多月前被另一個更大的幫會吞並了;岑溢波與每個曾經加害江昆一家的人,全都在那場江湖火拼裏被殺。

站在當天死裏逃生的河邊,江雲瀾默默看著自己左掌上的傷疤。巨大的空虛襲上心頭。

他慢慢把腰間古劍解下來,想將它扔進河裏。可是好幾次都無法放開手。

他瞧著緊握在手裏的劍。

——祝你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一刻,江雲瀾哭了。他看著父親被殺,鼻子被人割下一塊,用手掌抵擋兇狠的刀子……那些時刻,他都從沒有哭過。

但現在,他哭了。

一個月後,江雲瀾帶著古劍回到武當山,在山門前誠心跪下來,請求重歸武當門墻。

◇◇◇◇

金黃的晨光,被連天炮火揚起的濃霧遮斷了,無法投進那幽暗的戰壕裏.。

江雲瀾有如一頭蜷伏的野獸,蹲踞在壕溝底下,將身體盡量蜷曲縮小,舉起左手的鐵甲爪套保護著頭頂,緊緊貼附著壕壁,減小自己被威力無傷的神機鐵炮炸中的機會。

沒有其他辦法。天下最強的武道,也無法抵擋這種攻擊。

只能如此窩囊地躲避敵人攻擊,對於武當派武者,尤其是負責南征北討的「兵鴉道」戰士而言,是難以忍受的絕大屈辱。

然而為了勝利,怎樣的恥辱也得吞下去——在戰場上,能夠活到最後的就是勝利者。江雲瀾蹲在地上,眼晴凝視泥土。接連的炮彈呼嘯落下,炸起的一陣陣塵土灑落他身上,把他的黑衣和頭發都沾染成灰黃色。

一直跟隨他作戰的「遇真宮」東面隊伍八十余人,全都像他一樣蹲伏在壕溝內,只能期待運氣的眷顧。

江雲瀾等人剛才與侵入「遇真宮」東側的禁軍步兵及弓隊混戰,正殺得痛快之際,卻聽到道宮外神機炮陣展開了三面轟擊。江雲瀾馬上率領近百一一門奔回中央廣場的壕溝避難。然而不過那短短三、四十丈的路程,已有十一個武當弟子為炮擊所殺,其中包括了「兵鴉道」精銳刀客駱森泉,整個人被炸成粉碎,那柄扭折的武當單刀被猛力炸飛,將另一名武當弟子的手臂喂斷。

天地仿佛都在震動。但江雲瀾沒有一絲動作,鐵爪仍然抱著頭頂和後腦,右手緊緊反握著長劍,冷靜地看著地面。

——我不會就這樣死去。這不是我的命運。

在武當派裏,江雲瀾的武藝雖非最頂尖,其領導決斷的能力卻為眾多同門所信賴。只比姚蓮舟掌門小五歲的他,雖然將來未必能憑武功晉升副掌門行列,但深獲長輩寄予厚望,是扶助姚掌門繼續光大武當的重要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