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夜戰廬陵 第一章 波龍術王(第3/5頁)

「是的。」沉默良久後,那影子點頭承認:「我是為了一個最尊敬的人保管著。」

「難怪。」老人果敢地說:「即使是你,還沒有足夠駕馭那柄劍的度量。」

他說完後閉起眼,已經有腦袋隨時掉下的準備。

那影子卻似乎未有動怒,只是沉默站了一陣子,才從洞壁上消失。

老人微微有陣勝利的快感,拿起石頭,又再埋頭磨起刀來。

◇◇◇◇

一尊被砍掉了頭顱的佛像。在燈火燭光掩映之下,更形淒慘。

佛堂內四處的供桌杯盤狼藉,都是大盤吃不完的肉食,還有十幾種酒。桌子之間還散著許多丹藥丸子。

一只滿是青黑紋身的修長手掌,拈起一條雞腿,放到紅潤的嘴唇之間嚙咬。

是個看來年約三十的女人,身材頗是高大。她穿著跟鄂兒罕等人同模樣的五色雜布袍,不同的是各處收束得甚貼身,盡顯豐胸細腰的曲線,左邊更從肩頭就開了口,露出一整條臂胳,從肩到手背都紋滿了咒文刺青。

女人尖瘦的臉充滿媚惑力,長長的眼睛很美麗,卻透著一種肉食動物的殘忍。膚色雪白中帶著絲絲不健康的感覺。

她後腰處橫帶著一柄大刀,看不見刀刃形貌,但那皮革刀鞘非常寬闊;柄首處掛著一綹紅纓,細看原來乃是人發所造,鮮血所染。

女人吃完雞腿,隨手就把骨頭拋去,露出兔子般的大板門牙笑了,眼睛盯著站在佛堂裏的鄂兒罕和韓思道。

「五十人,全丟了?」她冷笑:「還有五十匹馬!你道那值多少錢?哼,你們這次完了。」

鄂兒罕如常地木無表情,但頭巾已經被額頭汗水濕透了。韓思道則恨恨地盯著這幸災樂禍的女人,切齒說:「婆娘,這兒不到你來說話……」可是聲音明顯比平時小了。

韓思道雖然狠辣心毒,但這女人可半點不怕他,半掩櫻唇呵呵笑著,頭上串著寶珠的金釵在亂顫。

——她當然不怕。縱橫荊、湘之間的女劇盜霍瑤花第一次殺人成名時,這小子還在尿床。

佛堂一角陰暗處,另一條身影則一動不動地站著。

是個身材魁壯的中年男子,臉上交錯好幾處傷疤,尤其右邊額頭切至眼角那一條最讓人驚心,這一記創傷幾乎就廢掉他右眼。那蓋著疤痕的眼皮低垂著,令人錯覺他好像沒有睡醒,但底下瞳仁銳光四射。

這男人並未穿五色彩衣,而是一身黑色衣袍。腰帶處掛著一雙又彎又尖、形狀如獸牙的短刃,柄頭有鐵環,上面連著一根長長鏈子,圍繞在腰身。

黑衣男人一直倚在角落不語,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

霍瑤花在桌上的杯盤之間找到一堆丹丸,撿起兩顆來,就像孩子吃糖果般拋進嘴裏,再喝一口酒吞服。她臉頰頓時現出紅暈,眉目間有一股野性的亢奮,掀開了五色袍子的下襬,把一邊雪白撩人的大腿架在椅上,不懷好意地繼續瞧著鄂兒罕和韓思道,似在等著看好戲。

鄂兒罕兩人正自焦躁惶惑之時,那個人已經在佛堂出現了。

通常一個身材這麽高大的人,行動總會欠了點靈活,無論走到哪兒都很容易讓人察覺;可是當眾人看見那碩大而光禿禿的頭顱時,他已經位於佛堂中央,站在那無頭佛像的底下。要不是後堂門簾在搖晃,人們會以為他是用什麽妖法平空現身。

波龍術王比室內任何一人都要高了一個頭以上。但他散發那股壓迫感,並不完全來自身高。

他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俯視鄂兒罕和韓思道,眼神完全不像看著與自己平等的同類。

鄂兒罕無法直視術王,淌汗的臉垂得低低。韓思道則一直瞧著術王五色袍子的寬闊衣袖,害怕那異常長大的手掌隨時出現。

——假如今天就得死,至少讓我看清楚你怎樣殺我……

「你們……」波龍術王的外表怪異,聲音卻出奇地溫柔好聽:「……帶去的『旗隊』,全部失去了?」

鄂兒罕張開嘴巴試圖回答,卻好像有刀片哽在喉間無法出聲。努力一陣子後他放棄了,只用力點點頭。

波龍術王走到霍瑤花身邊,伸出大手掌撫摸她的頭發,好像主人撫著貓兒一樣。霍瑤花被術王的手觸摸瞬間,一陣緊張受驚,然後頸項才放松下來。

——雖然已經給術王這樣撫摸過無數次,她仍是無法完全消除那股恐懼。

術王的大眼睛仍未離鄂兒罕兩人。

「你們是為了自己活命,而犧牲我五十幾個弟子的嗎?」

這刹那,韓思道動了一絲念頭:是否要趁著術王的殺意未顯現之前先拔劍?

這輕微的念頭很快就消失。右手跟腰間劍柄的實際距離不過尺許,但對此刻的他來說,卻是遠遠不可觸摸之物。

但是韓思道的指頭還是微微動了那麽一點兒。這微細的動作,馬上被站在角落的黑衣男人察覺。男人皺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