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蜀都戰歌 第二章 心法(第3/3頁)

——又來了。

果不然,對方的木刀在下一瞬間,再次垂直劈下。

又五郎只能再次舉刀橫向,成「一文字受」,迎接那猛烈的劈擊。

交擊之下,附在木刀上的水珠,如箭四射飛濺。

對方的劈擊實在太沉重。又五郎沒能從擋架轉換成反擊,第二刀劈擊又至。第三刀。

虎玲蘭焦急地回頭,瞧向坐在帳幕裏的父親。

父親站在帳幕陰影之下。明亮的眼睛凝視兩個劍士,完全無意中止比試。

虎玲蘭心裏默禱。

然而要發生的始終發生。

就在第七刀。又五郎手中刀,終於抵受不住同一部位被連續重擊而折裂。

木刀繼續降下。

虎玲蘭不忍,閉目。

因此沒有看見:木刀並沒有劈在弟弟又五郎的頭頂,而是偏斜落在左肩。

饒是如此,骨頭碎裂之痛,還是令又五郎的身體崩倒了。

虎玲蘭睜開眼睛後,錯以為弟弟已然頭顱中刀氣絕。

眼淚流下,與臉上早被雨水融化的胭脂混和。

模糊的眼睛,瞧著那個仍然站立的身影。

電閃的瞬間。她很清楚看見那個赤著上半身的壯碩背影。電光閃照下,那身體肌肉紋理的陰影,有如老虎的斑紋。

濕滑的右肩上,那個太陽圖案的刺青,隨著呼吸喘息而起伏。

那一刻的畫面,永遠刻印在她的記憶之中。

——太美了……

虎玲蘭驚醒。

沒有雨水。沒有電閃雷鳴。午後的冬陽曬在甲板上。溯江而上的渡船行得甚緩慢,很少顛簸搖晃。

她擦擦眼睛,放開一直在睡夢中抱著的野太刀,用刀鞘作支撐坐起了身子。

江風徐徐送來,吹亂了她的發髻。她索性把金釵拔下,散落一頭如雲烏發。甲板上其他乘客,看見這異國女子如此豪放的舉止,皆瞧得呆住了。

虎玲蘭掛起野太刀,走到船欄前,遠眺岷江岸旁的山林風景。極目往上遊望去,成都還未在望。

她垂頭,看著帆船破浪的水色。浪花讓她回想幾個月前,那漫長的渡海旅程。

——一切,只為了再見他。

江水的倒影中,她仿佛再次看見那個背影。

虎玲蘭心中一陣激動,反握著金釵猛地插在欄杆的木頭上。

金釵彈動。釵上的彩色串珠亂顫。

虎玲蘭的眼睛裏,有一種復雜而激烈的感情。

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八

前文說過武道境界有「氣」、「意」、「神」三大階段,而同時武者鍛煉的方向和範圍亦有三種,是為「形」、「功」、「法」。

「形」就是「外形」,也即是一切動作招式。武者欲打出高水準的招式,別無捷徑,就只有長年不斷重復練習和修正動作,直至能夠做到不用思考,隨時準確完美的出招,所謂「拳打千遍,身法自然」。

「功」就是「功力」,包括了身體的基礎力量(爆發力和耐力)、速度、協調性、平衡能力等;還有腦袋神經的功力,包括神經反應的速度、空間感、時機感等。另外亦有一些輔助的功法,例如眼目的視力鍛煉(尤其是動態視力和距離判斷),聽風辨位的能力,皮膚觸覺等。

「法」為「心法」,包含上述兩者以外,一切心理、思想與精神層面的鍛煉。

心法分為兩類,第一類即是戰術策略,比如虛招佯攻,走位遊鬥,故意露出空隙誘敵,又或直接連環進擊正面硬碰;在應付不同身材、兵器、習性的敵人時,選擇以長擊短,或是以短入長;還有捉摸對手心理,虛實互變,從而迷惑甚至控制對方,種種策略,不一而足。正如精通兵法的將領能夠以少勝多,武者即使招式和體力速度不如對手,如果擅用戰術心法,以己之強,攻彼之弱,往往也能掌握克敵制勝的機會。

第二類心法,是鍛煉臨敵時的心理精神狀態。正如現代運動競技,甚為重視和講究「運動心理學」,乃因運動員心態,能夠大幅影響出場的水準表現。武者冒著傷殘甚至死亡的危險與人決鬥,心理壓力更百倍於運動員,如何頂著這種壓力,保持冷靜自如,是武道上必要的修練。是故武林有諺:「一膽二力三功夫」,正是此理。

日本武士道經典讀本《葉隱》,開宗明義就說:「武士道者,死之謂也。」武道一如兵法,乃是死生之道,視死如歸,死中求生,非尋常人所能,卻是武者必要越過的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