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蜀都戰歌 第二章 心法(第2/3頁)

燕橫瞥見了武道上一片從前未知的領域。

「高手臨陣對敵,他的心就像海浪裏的浮舟一樣,令對手難以捉摸猜度。」

荊裂把木刀垂下。他遠眺這空地對面的一片樹林。林木枯葉落盡,只有光禿禿的枝杈,在陽光下一片寧靜死寂。

「可是要在生死間發的對決裏,保持那種心,必得經過『意』的修練。」

「我要怎麽做才練得成呢?」燕橫上前問他。

荊裂取下白頭巾,散開一頭辮子長發。

「沒有秘訣。就是不斷嘗試去做,直至變成了習慣。」他說。「這原本就不是什麽獨門奧秘,青城派必然也有一套。你進了『歸元堂』後,本來應該就是開始學這個層次的功夫……」

燕橫心頭一陣哀傷。

荊裂微笑拍拍他的肩頭:「不打緊,從今天開始,我會逐步幫助你修練這個心法,接著還有其他的法門。只要練通了其中最基本的幾種,你的武功必有大進。」

「荊大哥……」燕橫搔搔頭發。「你會雙刀或者雙劍嗎?可以也教給我嗎?」

荊裂黝黑的臉沉了下來。他當然知道燕橫在想什麽。

「你是想盡快學會使那對『雌雄龍虎劍』嗎?」荊裂搖搖頭。「暫時別想那個了。」

「可是……」

「你可別弄混了。」荊裂的神情嚴厲起來。「現在你首要做的,是在最短日子內盡量提升自己的戰力,發揮你已經學過並且最擅長的技藝,至少面對武當派一個中級弟子時能夠自保。我早說過:先得活下去,其他的什麽也不用說。」

他把木刀指向南方:「我們明天就進成都了。武當的人八成也會在那兒出現。我不是每次也能夠及時出現救你的。」

燕橫感到慚愧,垂首不語。

荊裂走到放著行囊兵器的樹底下,取衣服穿上。

「他們……會在成都嗎?」

「我就是怕他們已經上了峨嵋山挑戰。我可不想錯過看戲。」荊裂嘆息。「我們出發已經比他們遲了。還多虧你,把我的銀兩都拿光了,要弄匹馬來騎也沒錢啦。」

他從行囊裏拿出一個紙包,拈起一個幹硬的米餅,大大咬了一口。「如果有錢,更加不用吃這麽糟糕的東西。」

「對不起。」燕橫走過來,也把「龍虎劍」和包袱背上。「我沒想過……」

——回想起來,燕橫這些年住在青城山,是飯來張口,衣食不缺,竟沒有考慮過走江湖時,銀兩有多重要。

「荊大哥……我們的銅錢也花得差不多了……眼下還要進城子裏,吃的花的更貴啦……怎麽辦?」

荊裂想了想,然後朝他狡黠地一笑。

「只要在城裏,就有辦法。」

他背上斬殺過錫昭屏的那柄長倭刀①,提起行囊和船槳,遠遠望向成都的方向。「剛才說起武當……我忘了一件事情,得明說在先。」

『注①:荊裂所用的倭刀,實是中國沿海工匠所仿鑄。明朝因長期與倭寇交戰,明軍見識日本刀及刀法之威力,日本刀的制式遂大量流入中國,包括進口及仿造。』

「是什麽?」

「假如哪一天,我遇上了兇險,你不要來救我。」荊裂很認真地說。「要是我應付不了,你來參一腳也只會送命。」

「怎麽可以……」

「我們不是要報仇的嗎?」荊裂雙眼直視燕橫:「命都丟了,還報個屁?忘了我剛剛才說過一次的話嗎?首先得活下去。不管失去了哪一個。我也是一樣,要是你遇險了,而我又毫無把握,我是絕對不會拼命救你的。你懂嗎?」

他伸出手掌。

「你要是不答應,我們就在這兒分手。」

燕橫咬著嘴唇,皺眉深思了好一會兒。

最後也伸出手,跟荊裂擊掌一記。

◇◇◇◇

轟然雷鳴。

掩蓋了兩柄木刀交鋒的爆音。

一記相交,兩刀又再迅速分開,各自擺出架式,在晦暗不明的天空底下,相隔四步,互相遙指。

眼前這場激烈的比試,讓虎玲蘭完全入迷了。她渾忘一身衣衫被雨水淋濕,只是注視著兩柄沉厚木刀的動向。

她目睹了:自己的弟弟又五郎,五次都只能招架。

她的弟弟。那個號稱「鹿兒島第一男兒」,繼承了祖先高壯身材的島津又五郎。只有舉刀招架的份兒。

在那個異國來的男人面前。

虎玲蘭的指甲掐入了掌心。

她看見:弟弟欲把那柄相當於野太刀②長度的木刀高舉過頂,擺出最擅長的大上段架式。但對方似已知曉,先一步舉刀向上,以更高昂的刀勢壓制著又五郎的架式。

『注②:野太刀,或稱「大太刀」,一般刃長達五尺(150公分)以上,已及當時日本人的平均身高,其實非常難於運用。鐮倉時代(十二至十四世紀)的武人流行佩帶野太刀,以誇示力量與剛氣。後漸被戰場淘汰,演變成為神社供奉之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