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祀風(第3/8頁)

“他喜歡駕馭幽魂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擔心他,我只擔心你。”越連擡頭,看著他的眼睛,“你剛才消耗了很多元氣,我感覺得出來,沒有事麽?你的殘蜂之毒——”她不是看不見他眉宇間淡淡的倦色,他的絕血之術本就忌諱流血,而偏偏他剛才施展“劍符”,流血無數。

“我如果死了,一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素卦一句話堵住她所有的關切,冷冷淡淡的道,“包括內力,和道術,以及——我所有的血。”

越連猛地挑眉,“難道你以為,我對你好,是為了你的道術你的血?”

“不是,”素卦一手扶在她背後,滿手都是越連的鮮血,他輕輕的幫她拿掉她背後銅鏡的碎片,一點一點的,輕悄無聲,“如果——”

如果什麽?越連在等待,但是素卦卻依然只說了如果兩個字,就沒有下文了。

他的語氣很飄,像醞釀著某一種感情,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心跳一跳乍停,又重重的落下,撞擊得心裏好難過,越連狠心一刹那硬生生忘記他的“如果”,“師伯如果出來了,你至少要保證,你不會死。”她不提任何過分的要求,也不強調,他要避災躲禍,那是不可能的,他是那種傲到骨子裏的人,不可能逃避任何的挑釁,但是她真的不放心,素卦的元靈,可能已經所剩無幾了。

“你也保證,你不會死。”素卦拿掉她背後最後一塊銅鏡的碎片,低低的道。

你也保證,你不會死。越連聽著,擡起頭來想笑,卻成了哭,他在乎她麽?在乎她麽?在乎她不要死對不對?在乎她——畢竟還是——和其它的人不同的,至少他要求她不要死,“我不死,我一定不死,你忘記了?我說,我不死,你死的麽?”她臉上的神情是笑的,但是,滑過臉頰的,是淚,不是笑意。

“痛麽?”他永遠只會問她痛不痛,卻從來不問其它。

“很痛。”她永遠回答很痛,他懂不懂?懂不懂?很痛,痛的,不是傷口。

幾個侍衛沖上祭神壇,“素卦,這天空——”

“是幻象。”素卦凝視著天空的某一點,眉梢上揚,“師伯,你出來吧。”

天色突然清朗,風在起,但是變化的乍明乍暗不見了,在祭神壇前方的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手裏拿著拂塵,像煞了圖畫上的神仙。

“師伯。”越連和素卦一起敬稱。

但是他們都沒有低頭,只是,微微做了參拜的姿態,即止。

“我說是誰這麽大本事,破壞了我設的道場,原來是你們兩個。”老者淡淡的道,“祈祭呢?不如也一起叫出來,和師伯作對,看你們這幾年,修煉了什麽神通。”

素卦一手一直放在越連的背後,他手腕的傷口,扶著越連背後的傷口,血,混合著血,交和著血,拆解不開,分不清楚,蘊染了他的衣袖,和越連的背後一片殷紅。聞言,素卦冷冷然開口,空氣中散布著蓮花的清香,若有若無,清冷而幹凈,“未必修煉了什麽神通,但是,師伯妄動天機,破天地之衡,生煞厲鬼,不怕天遣麽?你控制如此多的幽魂,是為了什麽?為了——動搖天子之氣,皇室之威?所以要以煞氣鎮紫氣麽?”他素來不理睬宮庭政務,但是遇上了事情,他比誰都清醒。

老者正是道家東海門的師長東海道長,聞言冷笑,“你的悟感極好,一點即通,好過了我不少徒兒。既然如此識時務,何不和師伯我一道,以擴魂大法,清掃了這一整個大宋朝廷去?天下,本就是你我道術之士的,你看你我呼風喚雨何等神通,為什麽要屈居人下,做一個二等之民?受人指使?”

素卦微微側頭,“我不喜歡野心。”他一句話回答,即是回答,也是對東海的否定。

他從來都不喜歡野心。

越連輕輕一笑,“道不同,不相為謀。師伯你死心吧,莫說是師兄,即使是我,我也覺得我呼風喚雨何等了得,所以也曾經看不起這一整個天下,但是,我現在知道,道術要求不到的,其實是更多,而不是沒有。我有野心,但是,不是要駕馭天下的野心。”她擡起頭,盈盈的對著東海笑,“我的野心,是讓我愛的男人,愛我。”她這樣說,然後揚了揚眉,“我有野心,要快樂,師伯,你活了這麽多年,你快樂過嗎?”

東海怔了一怔,無法回答。

“他抱著我,我很快樂。”越連不在乎背後一陣一陣的劇痛,把背靠在了素卦手臂上,依偎著他,“我們不要天下,無論他到哪裏,我都追到哪裏,他就是我的野心。”她不知道,她這一靠,正靠在素卦手腕的傷口上,但是素卦依然緊緊的扶著她,抱著她。

東海冷笑,“你不是追著祈祭的麽?”他這樣說,語氣是極度的刻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