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祀風

祀風師的日子。

天色光明,天清雲朗。

素卦一身道袍白衣,衣袂俱飄,站在祭神壇上。

身前是道壇,但道壇只是個擺設,以素卦的能力而言,並不需要道壇做法來支持他的施術,但是必要的擺設還是要的,否則,就不和了習慣規矩。

太宗一邊看著。

兩邊華蓋重重,流蘇處處,祭神壇下,不知多少人在眼睜睜看著素卦做法,有些人是好奇,有些人是敬畏,都等著,風來,雲開,雨下。

祀風,祈雨,是一種年來的習慣,每一年,都做一場道法,來預測吉兇,祈求風調雨順,國家興泰。

素卦雙手空空,並不拿道壇上的桃木劍,風過衣袖,漫身飄浮。

萬眾矚目,就等著他,開壇,做法。

越連沒有來,不過她來到了宮門外,憑著她和素卦的道術感應,她可以知道,素卦的每一個感覺,和反應。

——在她沒有愛上素卦之前,她和素卦的感應,都沒有如此的清晰——因為她沒有付出了真心去。

而如今,她清晰的知道,祈祭,是一場有著狂風的夢,而素卦,是她願意用細心,去體味和感受的人,他不是祈祭,他有著太多脆弱的地方,而用來防護的,只是一層孤意和寂寞的氣質,很容易——受傷的,而且,那傷痕不易消退——素卦在祭神壇上走了一步,眼望著遠方,微微蹙眉,還未施法,他就感覺到了一股怨氣隱隱脈動,直迫眉睫,今日祀風,必然要比前幾日來得困難。走了一個八卦之形,他低低的開始,“太嗥禦氣,句芒肇功。蒼龍青旗,爰候祥風。風起!雲開!”

天色驟變!晴朗的天,乍然成了烏雲密布,然後雲與雲之間的天色是明黃的,雲色,卻是灰黑的!

祭神壇下一片嘩然,沒有見過變化得如此驚人的天色,一股隱隱不吉的預感在飄浮。

好——沉重的壓力!

素卦幾乎又是一口氣換不過來,是滿野的孤魂在呼號,是千百的幽靈,集合而成的怨氣!他一個人,成了這所有怨氣所憎恨的目標!雖然誰也看不見,但是他的衣袂,已經被逼得貼身扯動,淩厲的飄。

越連人在宮外,乍然見天色大變,然後心頭一震,陡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淒厲的怨氣,“乓啷”一聲,她本在開封大街靠近宮門的地方的茶館裏喝茶,手裏的茶碗跌了個粉碎,她很清楚,要出事了!

要出事了!他中毒在身,出去祀風本就很危險,只不過仗著他的絕血之術,所以可以一如常人,如今敵手如此之盛,他就算無傷在身,恐怕,也是抵抗不了的!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的天地的變動,是誰——破壞了平衡?否則,這世上的鬼本就不多,那裏可以一時之間,聚集了如此多的怨靈?

師兄!我來了,你等一等,我馬上就來!你不要勉強,不要勉強自己祀風,不要勉強自己對抗這所有的幽靈,你要記得我,記得我,我在這裏,你不可以——拿了自己的命,去賭了你的驕傲!

記著我在這裏——我來了——等我——她從茶碗跌落的那一瞬間,就從椅子上躍了起來,茶碗跌碎在地上,她已經出了門口,後面老板叫,“姑娘,你的茶水錢——”她已經去得遠了,甚至,一提氣,翻過了宮墻。

我來了——所有的變故,我們一起承擔,即使要因為驕傲賭上了性命,那也——要是你和我的命!

素卦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若祀不起風,他就不是素卦!

即使是這樣淒厲的阻力,他也非祀風不可!

他要做,就一定會做到!

“驚蟬!斷舞!”他猛然擡頭,拂袖上了天空,那滿天的幽魂!

“嗚——”這兩符一出,即使是看不見邪靈的人,也都聽見了鬼哭——那種從腐敗的地府深處,傳出來的哭泣——像響徹整個天空,又來自遠遠的天地之交,沒有開始的地方,也沒有結束的地方——眾人為之失色。

“素卦大人招出了鬼,皇上——皇上我們快走——有鬼——有鬼——”

太宗看著天色,還沒有發話,祭神壇上素卦“錚”的一聲,撤出了他自己的道壇兵刃——是長劍,卻不是桃木劍,是一柄真正的,軟刃的長劍,明光閃閃,映得人眉目清明,冷光照水,寒意逼人。

“素卦大人要行刺皇上——”

“他居然私藏兵刃——”

“來人啊——”

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叫聲,人人都叫著要保護皇上,人人都想著四散奔逃,人心惶惶。

太宗不回答,就看著素卦的一舉一動。

素卦出劍,並沒有刺向哪裏,沒有對天對地,自然更沒有一劍刺向太宗,他一劍劃破了自己的手腕脈門,鮮血湧出,劍上染血,如蘊染了一份淒厲的胭脂,他揮劍,劃劍符,劍光閃爍,冷冷的反射在祭神壇下眾人臉上,眼睛裏,都不禁要為這一份淒厲而感到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