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蜉蝣(第2/4頁)

“我不知道。”上玄突然充滿怒火地反問了一句,“既然你如此想我,你為什麽不回家?我不找你,難道你就不能自己回來嗎?”

她全身一震,茫然失措地看著上玄,上玄的怒火漸漸散去,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在那呼吸之間,她聽見了哽咽……近乎哽咽的喘息,突然心中的壓抑苦痛轟然碎裂,她猛然從背後抱住了他,雙臂之間,是溫暖的軀體,還有急促的心跳。

“放開我。”上玄啞聲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哭了,“當初是我要走,後來是我不回來,對不起……”她伏在上玄背上抽泣,“你放不下架子找我,我放不下架子回家,我們……我們……”

“放開我!”上玄用力抓住了她的手,“你不想回來就不要抱我,你……你不要忘了你愛他……”

她突然僵硬,上玄手腕一翻,用力將她往後推去,他的武功很高,只讓她平平穩穩地退了兩步——就這兩步之間,已如相隔萬年。

他們還是夫妻,但已是陌路。

你……你不要忘了你愛他……

“他……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我了。”她筆直地站在上玄身後兩步,輕聲道,“他其實不是個壞人,什麽都失去了,連良心都失去……我……我愛他。”

“他本就從未得到過你。”上玄怒道,頓了一頓,他挫敗地低頭,“你是同情他!”

“我愛他。”她堅持。

“你——你——愛如何便如何,”上玄啞聲道,“反正你我都不懂要怎麽做才不會讓對方傷心,你愛怎樣便怎樣,我不管你。”他大步離開,“從此時開始,你已不是我的妻子。”

反正你我都不懂要怎麽做才不會讓對方傷心。

從此時開始,你已不是我的妻子。

她的眼淚自眼眶中滑落,她不想聽到這樣的結局,不想看上玄離開——堅持要愛南珠,到底是真情真意,還是同情而已,她自己真的分不清楚、分不清楚……

很多年前,一個小女孩在趙丞相家的花園裏遇見了一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在花園裏摔了一跤,小女孩大聲笑他。小男孩很生氣,說他將來是個王爺,小女孩說她將來會是個比王爺還厲害的,和哥哥一樣厲害的女人。後來他們成了朋友,後來他們都習武了,後來他讀兵馬、她念詩書;他練劍、她彈琴,再到後來,他們攜手私奔,自以為會在外邊廣闊的天地中,尋找到一片擁有琴台樓閣、翠湖花樹的神仙境地,自以為離開了紛紛擾擾的京城,就一定會幸福、一定會幸福。

但有些時候,幸與不幸,不在是否擁有神仙境地,而在他們彼此是否懂事、能否珍惜、愛護和尊重這份感情。

愛,就是在彼此需要的時候,能及時給予她一些什麽。那些東西、那些話、那些細枝末節或者根本不重要,只體現了那時那刻,她需要你的時候,你是否在意她?

所以到最後她被白南珠迷惑,到最後她對上玄絕望,她愛上了一個殺人無數、身敗名裂的瘋子。

身後的房間,窗戶開著,一個人烏發披肩,靜靜地看著她和上玄,依稀聽他們的對話,已經很久了。

但為什麽,聽見上玄休妻,他沒有高興,反而有淚,自雙頰之上流了下來?

第二日清晨,日出時分,少林寺。

“六道輪回”在少林寺後,嵩山山頂的一個洞窖之中。

洞內分有“三惡道”: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和“三善道”:人道、阿修羅道、天道。“三善道”是少林寺高僧修煉閉關的地方,曾家三矮和其他犯下大罪的江湖惡徒就關在“三惡道”之中。

“三惡道”有地獄道——其中有刀山火海,人都被鎖在鐵籠中,忍受高溫考炙,其下就是刀山。有餓鬼道——其中空空如也,五日一餐飯,人們身體瘦弱,匍匐於地,哀號之聲響徹洞窖。有畜生道——其中遍養豺狼虎豹,人則吊於洞窖山壁上,底下猛獸橫行,有些猛獸還會嘗試上躍,啃食人肉。“三惡道”要說是地獄再現,毫不為過。

而曾家三矮就被關在“三惡道”中最後一道“畜生道”之中,僥幸他們身材矮小,吊於半空比常人都短了一截,所以猛獸不住上躍,他們倒也不怎麽害怕。

“聽說這六道輪回,本是少林寺和尚自己修行用的,每一個要進十八羅漢的和尚,都要過這六道輪回,試驗他們的膽量、武功、耐力還有佛性。”曾一矮嘆氣道,“只是大如做了方丈以後,十八羅漢變成了十八魔僧,六道輪回也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地獄。”

“老大莫說這些了,底下這些老虎獅子看起來身膘體肥,不知已經吃了多少死人,你看我們……能撐到什麽時候?”曾二矮心驚膽戰地看著底下走來走去的老虎,“這些老虎又生老虎,獅子又生獅子,還有老虎和獅子生出來的不知什麽玩意兒,就算少林寺和尚日日來送飯,也總有一日因為獸多人少,被這些大貓活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