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2/5頁)

容配天驀然擡頭向白南珠看去——她看見他的眼睛,那眼裏一片平靜,似乎什麽也沒有,但那和紅梅何其相似、何其相似……眼睛裏,連一個人都沒有。刹那之間,她竟沒有想起這個人是殺人無數的兇手,沖上心頭的,卻是當日談及願和紅梅同死,不要連累上玄之時,他突然掉下的那滴眼淚。

那時,他是為了她願和他同死而喜極而泣,還是為了她終是偏心上玄而傷心欲絕呢?她認識這個人很久了,但卻其實從來不曾相識過,她所認識的,都只是他的一些影子,虛假的、縹緲的……這個人一直對她很好,但他究竟對她有多好,或許她永遠也不知道……

“韋悲吟,你既然知道我練了‘往生’,也該知道我脾氣大不如前,”白南珠微微一笑,笑得訕然,頗有灑脫的味兒,“我若不將你砍頭拔舌,拿去喂狗,我不姓白。”

這番話說出來,容配天悚然一驚,如此偏激惡毒之言,他竟能用一種平靜優雅的語調說出來,絲毫不以為意。他這脾性,究竟是原本如此,還是練了那“往生”妖術不得已如此?要是如此殺人放火並非白南珠的本意,而是“往生譜”效力使然,那豈非——豈非其實罪魁禍首,卻是她容配天一人嗎?

“哈哈哈哈,江湖傳言‘往生譜’天下無敵,今日你若不能將我砍頭拔舌拿去喂狗,我可是會很失望的。”韋悲吟道,“若是我不小心砍了你的頭或是那位小姑娘的頭,你可千萬別生氣,哈哈哈哈,到地獄等我,幾十年後,我一定下來陪你。”

“啪”的一聲,兩人說話之間,已經快逾閃電地對過一掌,兩人半步未退,似乎一掌過後,半斤八兩。容配天深深咬著下唇,雙眼看著這一場江湖之中只怕是最詭異最奇怪也是武功最高的兩個男人對決,但眼前衣袂飄飄,掌風處處,她卻什麽也沒看進去,心裏只道:原來他就是紅梅、原來他就是紅梅……

白南珠,江湖白道的少俠,他為何要練“往生譜”?難道……真是為了當時……救我嗎?容配天呆呆地站在一旁。那日是清明,午後下雨,煙水迷離,她路過太行山,看見井中居裏火焰沖天,韋悲吟借井中居地形架起丈許丹爐,正要將一位紅衣女子推入丹爐中煉丹,她出手相救,戰敗之後,和那紅衣女子一起退入井中居書房之中。

那時她把那紅衣女子放在書櫥之旁,書櫥上書籍早已腐敗,卻有一個白色石盒仍舊不沾半點汙漬,熠熠生輝。她持劍與韋悲吟相鬥,兵刃激烈相交,韋悲吟有意誘她出手看清她武功來歷,掌風劍影交錯,身後書櫥不住震動,最後“啪啦”一聲,那石盒跌下,摔碎在地,之後的事……她並非十分清楚,只記得滿天掌影呼嘯,支撐不住之時她擲劍而出,隨即昏厥,醒來之後,韋悲吟已經離開,那紅衣女子伏在她身上哭泣,自稱叫做紅梅。

難道她昏迷之時,他就已經修習了“往生譜”,難道其實不是她救他一命,而是他救她一命嗎?但他分明是白道少俠,卻為什麽當日做女子打扮,又為什麽要舍命救她……容配天目不轉睛地看著白南珠,漸漸地從他身上看出更多“紅梅”的影子,這個人……這個人嬌美溫柔,體貼多情,卻殺了“胡笳十八拍”中十三人、殺了丐幫章病、殺了客棧小二、殺了千卉坊滿門、或者也殺了眼前何家東北一房……練“往生譜”,只有二十五歲的命,有無敵於天下的武功,你……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什麽?

“啪”的再一聲震響,白南珠的左腳與韋悲吟右足相撞,轟然韋悲吟腳下沙石飛揚,泥土崩裂,陷下三寸,白南珠足下卻是點塵不驚,連韋悲吟震起的沙石都半點不染。容配天心頭一跳——白南珠占了上風,難道那“往生譜”真的有這麽厲害,竟連韋悲吟也抵敵不住?卻驟然聽韋悲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白南珠,今年貴庚啊?‘往生譜’的效力不止如此吧?你殺人越多,證明定力越差,難道時限將至,這絕妙神功的滋味,你已受不起了嗎?”

白南珠微微一笑,仍舊笑得文雅從容,從外貌而言,委實看不出他是個受魔功控制的殺人狂,說話清楚明白,語調悠然,“待我殺你之後,你就知我功力如何。”

韋悲吟袖中寒光一閃,一柄短刀赫然在手,他平素殺人從不用兵器,此時亮出短刀,證明已是打算使出全力。容配天呆呆站在一旁,她早就可以逃走,畢竟這二人都是殺人狂魔,說不上是誰該死一點,若是兩敗俱傷或兩敗俱亡對天下蒼生那是再好不過,她卻並沒有走。身旁的馬匹早已驚走,沙石草木滿天飛舞,她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白南珠,兩道人影交錯起伏,韋悲吟掌法奇詭,衣袖成刀,白南珠招式狠辣,招招要人性命,卻始終不脫一股秀逸瀟灑之氣,殺人之時,也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