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鳥殷勤為探看

一個月之後。湘江之上,一葉扁舟順流而下。江風瑟瑟,吹得人發絲貼鬢而飄,衣袂向後扯動飄蕩。

一個青衣男子負手站在舟頭,迎著江風,在扁舟順水而下遭遇險灘礁石的時候,都站得筆直,絲毫不為眼前的驚險所動。負手望天,站在舟頭,順水而下,這樣孤高的氣勢,自然這青衣男子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一個白衣女子盤膝坐在舟尾,膝上橫著一具瑤琴,遠遠看去,只見容顏如花,可惜一頭青絲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已經變成了灰發。

再看舟頭的青衣男子,居然是一頭白發。

雖然發色讓人看起來很不協調,但是顯然這兩個人並不怎麽在乎。青衣男子凝視著天空的風雲變幻,白衣女子輕輕的彈琴,琴聲混合在湍急的流水聲中,卻依然清晰。

“流落征南將,曾驅十萬師。歸罷無舊業,老去戀明時。獨立三邊靜,輕生一劍知。茫茫江漢上,日暮欲何之?”白衣女子自然是姑射,她悠悠彈琴,慢慢的念了這一首詩。這首詩原本有老將歸罷的蒼涼之意,但是姑射念來,卻是別有居心。

青衣男子是容隱,聞言眉頭聳動。他知道姑射是在問他,像他這樣“曾驅十萬師”的人,隨著她歸隱,隨著她江湖漂泊,是不是會覺得委屈?當然還有一半她是在調笑,說容隱過去的無限風光,榮華富貴,如今都已經過去了。

“我為大宋死,為你生。”容隱沒有回頭,只是簡短地回答了這一句。

姑射看著他,心中有無限驕傲,這樣的男子!她不知道要如何去說愛憐,心中的激動喜悅,無法用言語表達。“容隱,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她柔聲問。

容隱眉頭微蹙,“說過了。”

“那我再說一次好不好?”姑射放下瑤琴,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把臉靠在他的背上,閉上眼睛,“我真的好愛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感激蒼天把你還給了我。”

容隱這樣冷酌人,也稍稍融化了冷厲,略略轉過頭他輕輕摟住姑射的肩頭,“我也感激。”他沒有姑射說得那麽動情,但是姑射知道,對於容隱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卿卿我我也要挑個地方!這裏是湘江鯉魚塞的地盤!是你們執意要從這裏的水道過去,打傷了我幾個弟兄嗎?”岸邊突然冒出一大幫人,為首的一身黑色,約莫四旬,“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就是你們了!”

姑射和容隱微微一怔,他們兩個要從這裏放舟,憑他們兩個的武功,怎麽可能會驚動這什麽“鯉魚塞”的人?一男一女?打傷了鯉魚塞的人?

姑射微微一笑,低聲道:“容大人,你是不是覺得很冤枉?”

容隱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江湖生涯就是這樣了,時不時有意外,但是有時候也會遇見高人,有時候寂寞,有時候也很有趣。”姑射輕笑,並不把什麽鯉魚塞放在眼裏。

容隱淡淡地道:“我既然決定隨你行走江湖,就絕不後悔,寂寞也好,有趣也好,我都陪你。”

姑射揚起了柳眉兒,“一言——”

容隱接口,“九鼎!”

姑射嫣然一笑,容隱也眼有笑意。

旁邊的鯉魚塞眾人看著這兩個人居然繼續卿卿我我,根本就不把他們塞主的話當話,不禁喧嘩,“給我砸爛他們的船!讓他們下水!”

在一片喧嘩聲中,姑射弦中一劃,新制的桐木琴“錚然”一聲,剛才大叫要鑿船的大漢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竟然已經被琴聲震傷!

大漢身邊的人扶助他,驚怒交集,“你用了什麽妖法傷了我們二哥?你這妖女……”

妖法?姑射啞然失笑,緩緩撥弦,“他只是受了一點輕傷。”

容隱就站著看她應付這幫江湖漢子,說實話,他很少看見這樣的場面,看著也頗覺新鮮。

她隨隨便便就可以讓任意一個人“受一點輕傷”,那麽她如果要殺人,這些人豈不是幾下就全部死光?鯉魚塞的人臉上變色,緩緩退開了一段距離,“姑娘是什麽人?如此武功,當不會和我們鯉魚塞為難,我們並沒有得罪姑娘。”

姑射聽而不聞,扁舟順水慢慢而下,“水道並非你鯉魚塞獨有,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她答非所問,目光凝注在琴上,慢慢的撥了一首新曲,低唱,“言人黃花川,每逐青溪水……”

扁舟漸漸遠去,姑射白衣如畫,漸漸沒入了江河與天的遠方。在她的前方,那負手的青衣男子始終未發一言,居然自始而終,一眼也沒有向鯉魚塞那些人看來。他看的,只是那船上的白衣女子,眼裏的光彩淡淡的,似有情,似無情,但是別人看著他看白衣女子的目光,不知不覺也會跟著他看癡了。

“我們遇上了高人……”那塞主喃喃自語,突然醒悟,“啊,琴聲傷敵!難道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