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蠶到死絲方盡

“嘖嘖嘖,容容也會受傷?真是天下奇聞。”太醫岐陽是個俊朗的少年人,一邊給容隱清理傷口,一邊嘖嘖稱奇,“打傷你的人還真了不起。”

書雪心急如焚,“岐陽少爺,少爺的傷要什麽時候才能好?”

岐陽聳聳肩,“一兩個月吧,還算他武功不錯,身體底子也不錯,如果這一劍刺在聖香胸口,嘿嘿,不是我說,聖香大少爺早就玩完了。容容的身體不錯,傷的雖然很重,但是死不了,不用擔心啊!”他敲了一下書雪的頭。

姑射把烏木琴和破裂的“巢螭”放在一起,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他。容隱沒說話,他也不看姑射的目光。

“好好照顧他,容容向來憂國憂民,太花心力了,如果要他早一點好,就別讓他的腦袋整天想東想西,休息幾天,大宋朝不會亡的。”岐陽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他再辛苦,也沒有人會感激他的,不如休息幾天睡大覺去,他的事情自然有人會幫忙的。”

“我不能休息。”容隱低沉地道。

岐陽一怔,“什麽?”

容隱淡淡的苦澀,“我怎麽能休息?我休息了,兵權交給誰?”他凝視著岐陽,“你很清楚,燕王爺有篡位奪權的野心,大宋立國不過三十多年,外有契丹大遼,如果我放開了兵權,皇上的江山靠誰穩住?如果燕王爺借機奪權,皇上一個人——抵擋得住嗎?”

岐陽一呆。

“大宋立國不過三十多年,沒有數十年的安定,如何定得下基業?如果燕王爺奪權,朝局大變,遼國耶律隆緒會放過這個機會?”容隱的目光轉到床幔上,慢慢地道:“何況我們的兵馬正在更戍,開封的禁軍要全部更換到各地,邊疆的禁軍調進開封來——我朝本就軍心未定動蕩不安,如果皇室生變,外敵入侵,你說,憑大宋這三十年的基業,抵擋得住嗎?”他的聲調並沒有什麽感情,只顯得很疲倦,“我只是希望百姓可以安定——戰爭——實在太傷民力——”

“容容——”岐陽本想說什麽,但看見容隱深沉的眼色,孤冷和疲倦並在的眉宇,他竟一時說不出口,呆了一呆,他嘆了口氣,“我不勸你,也許你是對的。”拍拍容隱的手,他試圖讓氣氛活躍一點,“不過你放心,大宋是不會在這個時候亡國的。”

“他在乎的不是大宋,是百姓。”姑射勉強一笑,替容隱說出來,“他要保的不是皇上,要守的也不是大宋,是大宋朝的百姓。”

“你——”岐陽搖了搖頭,他看了姑射一眼,“你好好勸他,要保百姓,首先要顧著他自己的身體。”

過了一會兒,岐陽回太醫院去,姑射才淡淡一笑,“你怎麽會聽我勸呢?你是全天下最固執的人。”

容隱閉上眼睛,“你還留在這裏?你還不走?”

“不要再想找借口趕我走,”姑射現在的心很平靜,只要守著他,她的心就會平靜,似乎已經超脫了婚嫁的自私,她現在守著他,無論他做什麽,只要他平安無事,那就什麽都好。“你好好睡吧,我不會走的,你睡吧,我給你彈琴。”

……你睡吧,我給你彈琴……容隱陡然睜開眼睛,看著她無限溫柔的眼眸,她從沒有這樣的溫柔,有一些默認妻子的味道。看著他睜開眼睛,姑射端過烏木琴,輕輕撫摸著上面的琴弦,微微一笑,“睡吧,我不會吵著你的。”

容隱看了她那一眼,似乎心裏有無數話想說,但是他畢竟累了,看了一眼,還是閉上了眼睛。

琴聲微微,姑射低聲輕唱。

“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何須琥珀方為枕,豈得珍珠始是車?運去不逢青誨馬,力窮難拔蜀山蛇。幾人曾預《南薰曲》,終古蒼梧哭翠華。”輕聲唱完,她看了沉沉睡去的容隱一眼,幽幽地嘆息,“國家、國家、國家當真,有這麽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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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

姑射依然一身白衣,一早就在容隱的床前守候,“五更天都未到,你一定要去早朝?”她凝視著容隱的臉色,“如果今天皇上興致一來,早朝拖個兩三個時辰,你確定你能夠站上兩三個時辰?”他的傷經過昨天一夜的休息,能夠好轉多少?就算容隱不說,姑射還是看得出來,他只怕舉步艱難,何況要他站上三兩個時辰?

容隱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不關你的事。”

“什麽叫做不關我的事?”姑射緩緩地問。

“我不需要你關心。”容隱側過頭去,“你求我的事,我已經做完了,姑娘你是世外閑人,我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

“我既然是世外閑人,我要待在什麽地方,只怕也不需要你容大人判斷決定,是不是?”姑射淡淡一笑,“我要留下來照顧你,至少在你傷好之前,我是不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