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風無力百花殘

太平閣。

官家的地方,果然富麗堂皇。姑射輕輕地把烏木琴擱在太平閣靠窗的一個檀木琴架上,那原本有琴,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遺棄了,琴架上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

是誰的琴?配天的?還是容隱的?姑射環目四顧,這裏的房屋高而且空曠,太平閣裏的東西很少,一具沒有琴的琴台,一個香爐,此外,就是書架。

甚至書架也沒有幾個,她走過去翻翻,都是一些很平常的書,什麽《四書五經》,《茶經》、《法經》、《蓮花經》之類的東西。這些書卷雖然幹凈,卻透著一股塵氣,可見,幹凈是因為仆人經常整理擦洗,卻很少有人去真的翻閱那些書。

“孤城何必道風霜,風盡冷眉,人本離殤還寂寞,身過四方,不肯話淒涼。

白衣未嘗解仿徨,十年秀骨,病與朝衣作故香,卻將多情,換作無情腸。“

姑射把目光移向另一個空空的書架,那裏只有一些雜亂的文書,有一張紙片作為包紮墊在外面,以防文書落了灰,那一張廢棄殘破的紙片上面,就寫著兩行字。

看發黃的程度,那紙片應該很久了,是容隱的字,運墨濃重而有些飄浮,這寫的什麽?是詩?還是詞?姑射一眼看得出,那只怕不是詩也不是詞,而是有人心緒不好的時候的塗鴉,並且塗完了之後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居然就拿來包紮文書,一摞,就是好幾年。

“孤城何必道風霜……人本離殤還寂寞……不肯——話淒涼——”姑射輕輕的嘆息,那是當年的容隱,四年前的容隱,還有心情寫這些東西,“白衣未嘗解仿徨,十年秀骨,病與朝衣作故香……”她喃喃地念,“病與朝衣作故香!早在好多年前,你就已經厭倦了這樣的朝廷,為什麽,現在你會沾染了那麽多官場的脾氣,變成了這樣一個人?唉,皇宮、朝廷、俸祿、仆人、權力……”

低首撥弄了幾下琴弦,遙想當年的容隱,她輕輕一笑,當年,她還為他彈過琴,唱過曲,而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她沒有回頭,手上依舊弄弦,“你談完正事了?”她的耳力不敢說是天下第一,至少也可以算是第二。

正是有人推開了太平閣的門,來的是容隱,聞言淡淡地道:“談完了,你有什麽事找我?”

“有個人——也許會有個人要和你比武。”姑射嘆息,“我來告訴你一聲,你身居要職,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如果沒有準備,也許會惹麻煩。”

“比武?”容隱一時間只覺得荒謬可笑,“有人要找我比武?”他沉吟了一下,“我不是江湖中人,這消息你從哪裏聽來的?”

姑射低眉,“是那個人親口告訴我的。”

容隱冷笑,“比武?你不是怕我惹麻煩,而是怕來和我比武的人惹麻煩吧,是不是?”

“不錯。”姑射居然承認,“你是軍中要員,和你比武,是殺頭的大罪!”她皺起眉頭,“我無意偏袒誰,但是他要和你比武,我攔不住,也管不了。”

“我不會和任何人比武,如果是江湖意氣之爭,你可以幫我告訴他,不必比武,容隱認輸,可以了吧?”容隱冷冷的道。

“他不是要贏,”姑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他只是想殺了你。”

容隱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殺了我?”他陡然“霍”的一聲,背起了袖子,“你老實告訴我,有誰要殺我,是不是和你有關?”

他那一背袖子的威勢,森然駭人,但姑射卻只是一笑,“是,我無意瞞你,有個人為了我,想殺了你。”她緩緩搖頭,“江南山莊的少爺,江南羽江公子你也知道吧?他是江南山莊獨子,自小嬌縱跋扈,他覺得我很美——”說到這裏,她低低一笑,“希望娶我做妻子,在江湖上四處找我,我覺得很荒謬,所以避不見面,結果他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當年你和我的事情,就揚言說要殺你。”

“就是這樣?”容隱皺眉,“這樣也值得你千裏迢迢奔來示警?”

“不,我聽說了他要殺你,覺得更加荒謬,卻還是決定見他一面,”姑射淡淡一笑,“我不希望他鬧出更大的亂子,結果他見了我,斬釘截鐵地給我說,他一定要殺了你。我攔不住他,也說不過他,所以只好來找你說了。”

“結果你是來替他說情,卻不是為我擔憂?”容隱淡淡地道:“你還真是信得過我。”

姑射很奇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容隱,所以我不會為你擔憂,你也不希望我替你擔憂,是不是?”她輕挑了兩下弦,那是一曲《流江》的曲調,慢慢地道:“你是我見過最強的人,江南羽——只是個稚氣任性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夠——饒了他。”

容隱凝視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好,我答應你,我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