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羽衣(第3/15頁)

她這一覺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覺日光刺眼,一驚而醒,跳起身來,發覺手中沒了血刀,這一下更是驚惶,一瞥眼間,卻見那血刀好端端的便掉在足邊。

水笙忙拾起血刀,擡起頭來,只見狄雲的背影正向遠處移動,手中撐著一根樹枝,一跛一拐的走向谷外。水笙大喜,心想這個惡僧似有去意,那真是謝天謝地。

狄雲確是想覓路出谷,但在東北角和正東方連尋幾處,都沒山徑,西、北、南三邊山峰壁立,一望便知無路可通,那是試也不用試的。東南方依稀能有出路,可是積雪數十丈,不到天暖雪融,以他一個斷了腿的跛子,無論如何走不出去。他累了半日,廢然而返,呆望頭頂高峰,甚是沮喪。

花鐵幹道:“狄大俠,怎麽樣?”狄雲搖頭道:“沒路出去。”花鐵幹暗道:“你不能出去,我花鐵幹豈是你小惡僧之比?到得下午,我穴道一解,你瞧老子的。”但絲毫不動聲色,說道:“不用擔心,待我穴道解開,花某定能攜帶兩位脫險出困。”

水笙見狄雲沒來侵犯自己,驚恐稍減,卻絲毫沒消了戒備之心,總是離得他遠遠地,一句話也不跟他說。狄雲雖不求她諒解,但見了她的神情舉動,心下卻也不禁惱怒,只盼能及早離開,可是大雪封山,不知如何方能出去,不由得大為發愁。

到得未牌時分,花鐵幹突然哈哈一笑,說道:“水侄女,你的馬肉花伯伯要借吃幾斤,出谷之後,一並奉還。”一躍而起,繞道攀上燒烤馬肉之處,拿起一塊熟肉,便吃了起來。原來他穴道被封的時刻已滿,竟自解了。

花鐵幹穴道一解,神態立轉驕橫,心想血刀僧已死,狄雲和水笙便兩人聯手,也萬萬不是自己的對手,只是這雪谷中多耽無益,還是盡早覓路出去的為是,找到了出路,卻須得先將兩人殺了滅口,自己昨日的種種舉動,豈能容他二人泄漏出去?

他施展輕功,在雪谷周圍查察,見這次大雪崩竟是將雪谷封得密不通風,他“落花流水”四人若不是在積雪崩落之前先行搶進谷來,也必定被隔絕在外。這時唯一出谷的通道上積雪深達數十丈,長達數裏。在雪底穿行數丈乃至十余丈,那也罷了,卻如何能穿行數裏之遙?何況一到雪底,方向難辯,非活活悶死不可。這時還只十一月初,等到明年初夏雪融,足足要挨上半年。谷中遍地是雪,這五六個月的日子,吃甚麽東西活命?

花鐵幹回到石洞外,臉色極為沉重,坐了半晌,從懷裏取出馬肉便吃,慢慢咀嚼,直將這一塊馬肉吃得精光,才低聲道:“到明年端午,便可出去了。”

狄雲和水笙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和他都是相距三丈來地,他這句話說得雖輕,在兩人耳中聽來,便如是轟轟雷震一般。兩人不約而同的環視一周,四下裏盡是皚皚白雪,要找些樹皮草根來吃也難,心中都想:“怎挨得到明年端午?”

只聽得半空中幾聲鷹唳,三人一齊擡起頭來,望著半空中飛舞來去的七八頭兀鷹,均想:“除非像這些老鷹那樣,才能飛出谷去。”

水笙這匹白馬雖甚肥大,但三個人每日都吃,不到一個月,也終於吃完了。再過得七八天,連馬頭、五臟等等也吃了個幹凈。

花鐵幹、狄雲、水笙三人這些日子中相互都不說話,目光偶爾相觸,也立即避開。花鐵幹幾次起心要殺了狄雲和水笙,卻總覺殺了二人之後,剩下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在這雪谷之中,滋味太也難受,反正二人是自己掌中之物,卻也不忙動手。

過了這些日子,水笙對狄雲已疑忌大減,終於敢到石洞中就睡。

踏進十二月,雪谷中更加冷了,一到晚間,整夜朔風呼嘯,更是奇寒徹骨。狄雲“神照功”練成,繼續修習,內力每過一天便增進一分,但衣衫單薄,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究竟也頗為難挨。水笙有時從山洞中望出來,見他簌簌發抖,卻始終不踏進山洞一步以禦風寒,心下頗慰,覺得這小惡僧“惡”是惡的,倒也還算有禮。

狄雲身上的創傷全然痊愈了,斷腿也已接續,行走如常,有時想起這斷腿是血刀老祖給接續的,心下不禁黯然。

馬肉吃完了,今後的糧食可是個大難題。最後那幾天,狄雲已盡可能的吃得極少極少,只是吃這麽一小片,但他所省下來的,都給花鐵幹老實不客氣的吃到了肚裏。水笙心道:“一位成名的大俠,到了危難關頭,還不如血刀門的一個小惡僧!”

這晚三更時分,水笙在睡夢中忽被一陣爭吵之聲驚醒,只聽得狄雲大聲喝道:“水大俠的身體,你不能動!”花鐵幹冷冷的道:“再過幾天,活人也吃!我先吃死人,是讓你多活幾天!”狄雲道:“咱們寧可吃樹皮草根,決不能吃人!”花鐵幹喝道:“滾開!羅嗦些甚麽?惹惱了我,立刻斃了你。”